第十章：你很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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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鸾知他不久将回国，说了些“共同抗击契丹”之类的场面话，二人又客气一番。
王冀告退，回到自己府上，来到一处幽暗的小院外，他令周围的守卫退出去，独留自己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嘴角流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不知怎的，这笑容有些阴森，和他往日的温文儒雅大大不符。
他推开吱吱呀呀的门，踱步进去，屋内十分阴冷，陈设也大多残破，他慢慢走到床沿边，默默注视着。
王铎似乎感到有人来了，吃力地睁开眼睛，看道是他，瞳孔中像烧了一把火，咬牙切齿却动弹不得，原来他的双手早已被绑在床沿边，接踵而来的是谩骂声。
王冀倒是怡然自得，悠悠立在床边，等王铎不说话了，才道：“说完了吗？”
“你——你等着，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王冀轻蔑一笑：“你到这个时候还不明白？父王已经放弃你了。”
王铎咬牙道：“是世子——是世子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我一直想不出，你是怎么让马受惊的，后来才想明白，你若下慢性毒药，每天一点点，刚好让马在那一日发作——你早就在算计我了，但你怎么知道使节一定会是我——是世子告诉你的？就算这次我没有坠马，你还有别的手段对付我，是吗？”
“嗯，世子给了我一点暗示，我也算是顺水推舟。”
“没想到啊，你们一直有来往。”
“说不上一直。一边是备受宠爱的胞弟，一边是常年在外、无人问津的人质，你说以世子的身份来看，谁是敌？谁是友？啧啧，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你若在开京，只会让世子觉得储位不稳，而我若回去，毫无背景势力，只能投于世子门下，为他效力。”
王铎冷笑一声，艰难地仰起头：“你以为世子会真正相信你？当初，可是王后杀了那个贱婢——”
王冀身子猛地一震，面上却一如往常：“不错，我母亲就是你们杀得。我记得，她在水里泡了七日才被捞上来，当时你还在一旁笑。至于世子，你也放心，我早晚会去对付他。”
“一个宫女而已，连妾都算不上，王后想打发便打发了，谁家的主母惩治下人不是信手拈来？何况，那贱婢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啪。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王冀在衣服上擦了擦红了的手掌。
王铎挨了一巴掌，却没有愤怒，而是诡异地一笑：“我知道，王冀，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一定恨透了我们母子三人，你觉得王后是杀手，我和世子都是帮凶。”
“难道不是吗？”王冀攥着拳头，低吼道：“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她？”
“做错了什么？王冀，你还真是天真。这世间有对错吗？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契丹连年侵略一直和我们过不去？那些百姓又错了什么？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连饭都吃不饱！你要是真心把奴婢当人看，就该和他们睡一间屋子里，和他们一起劳作，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
“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该说我母亲、高高在上的王后，杀了一个婢女是错的。奴婢就应该受奴婢的本分，打扮的花枝招展整天往主君面前钻，我母亲让她生下孩子还享了这么些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仁慈了。”
“一派胡言！凡权贵之家，谁家没有婢女姬妾？这分明是在为善妒找借口！”
王铎一脸不屑，问道：“王冀，我听说你纳了一个妓女为妾，还生下了长子，可有此事？”
“怎样？”
王铎一脸鄙夷：“还未成婚便有家眷，此等事我是做不来，也只有你这样的贱胚才做得出来。我问你，若是这个孩子和那小妾将来威胁嫡母嫡子，你要怎样？”
王冀哼了一声：“他们绝不会这样做。”
王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要是所有庶子和妾都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你——”
“你若有女儿，你会让她嫁一个还未成婚便有儿子的人吗？连你自己也觉得庶子日后不能对嫡子造成威胁——呵，明明对嫡庶尊卑清楚的很，到了自己身上，就开始是非不分，真是荒唐可笑！你以圣人的准则要求他人，却以流氓的准则要求自己。别人的庶子都该守本分，别人的奴婢就该当奴婢，只有你母亲明明是奴婢却妄图享受夫人的尊容，只有你这个庶子可以与众不同不认嫡母。”
“你算什么？你那小婢母亲又算什么？你们俩有什么资格去改祖宗传下来几千年的规矩？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守本分自己却要作妖？”
“胡说！这和嫡庶没什么关系，是你们在杀人！”
“呵，这又回到我们刚刚的话题了，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还算人吗？”
“难道奴婢就能滥杀吗？你们说，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一，你的母亲只有王后一人，‘汝母婢也’是句骂人的话，当然如果你自己要骂自己，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第二，她有没有罪，谁说了算？只有王后说了算，勾引主君，暗怀二心，这便是死罪。”
看王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接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婢子和父王是真心相爱，对不对？既然如此，她死了，父王怎么连看看没看一眼？如果我母亲真的杀错了人，怎么还好端端地当着王后呢？”
“说到底，你恨错了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父王，他玩弄了一个婢女，过了几年兴趣没了然后随手扔了，默许了王后对她的处置，之后嫁祸于王后。那婢子自己也有三分罪，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农人不好吗？偏偏要往上爬，富贵险中求，她失败了，只能怪自己。”
“够了，住嘴！”王冀忍不住吼道。
王铎冷笑一声：“怎么，不想接受真相？一想到你回开京后要在杀母凶手的身边摇尾乞怜，拼命引起他的注意，我就觉得十分好笑。你也就只能杀我了，你敢动世子，敢动父王吗？”
王冀背过身，冷冷道：“谁说我要杀你。我要让你一辈子这样躺着，生不如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承认你的有些话的确有道理，不过杀人的人也不能说就是父王，而是人的贪欲。父王有罪，我也有罪，你也有，我们都被贪欲支配，都是一样的人，我们不仅贪婪，而且懦弱。”
“王后不敢怪罪父王，只能怪罪一个被自己丈夫玩弄的可怜女人，我不敢怪罪父王，只能怪罪王后，动不了王后也只能动你。父王，王后，我，你，世子，都是贪婪又懦弱的人。”说到最后，声音不断降低，竟变成了喃喃自语。
他径直向门口走去，身后王铎嘶哑地喊道：“你去哪里？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王冀脚步迟滞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带上门，站在院中。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雷声轰鸣，疾风四起。
不错，这世间哪有什么善恶，过去我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视别人，我难道没有妾吗？以后我的嫡子、嫡妻该如何自处？柳氏看起来柔柔弱弱，谁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前几日她说一个婆子偷了她的首饰，我也没过问就让她自己处置了事，可事实的真相又到底是怎样？那个婆子也是别人的母亲，她从这里出去后得去哪里讨生活？
如果以后我的妻妾产生龃龉，我该帮谁？我若整天在后院管这些家长里短，那还有什么出息？倘若将姬妾的命都交给嫡妻，我这样和父王又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王后初嫁时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最后不得不披上坚硬的铠甲，去保护自己和孩子。我的孩子以后会不会表面上叫我父亲，实则对我恨之入骨？
王冀微微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大脑里一团乱麻。
一想到你回开京后要在杀母凶手的身边摇尾乞怜，拼命引起他的注意，我就觉得十分好笑。
王铎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振聋发聩，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谁敢说父王做错了？只有站在权力的顶端，才能俯视众生。
院外，传来守卫拍门的声音。
“郎君你怎么样了？已经下雨了。”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雨湿了大半，他平静道：“没事，我马上就出来。”
他推开小院的门，最后往里瞥了一眼，侍从上来给他打伞。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你只需……”
晚间，东京韩国府内。
“什么？那个马夫死了？”赵柔放下手中的书，惊讶地看着赵青云。
赵青云道：“是，今晚刚死在狱中，说是自杀。”
赵柔叹了口气：“荒唐，太荒唐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皇宫内，似乎有另一个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金色的床幔后，一个人重重地咳了几声，一旁的宦官忙端上茶水，那人摇了摇头，微微眯了眼睛：“这件事，太子就这么解决了？”
“是，太子的人来报说是意外。”
那人哼了一声：“意外？马夫不明不白的死了，这看上去像意外？”
“那要不要老奴——”
“不用了，给高丽一个交代就行，但可见太子是个糊涂人”
门外，一小宦官上前道：“陛下，肖淑妃来了。”
周帝柴绍抬了抬手，示意两边退下，声音有些沙哑：“让她进来罢。”
柴绍对众妻妾一向凉薄，唯独对肖淑妃与众不同。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款步而来，她身着紫色齐胸襦裙，发髻高耸，遍布金钗玉簪，虽已三十左右的年纪，却依旧肌肤胜雪，体态柔美。
肖淑妃向柴绍盈盈拜下：“妾身见过陛下，妾身亲手做了药膳，还请陛下尝尝。”
柴绍微微点头，肖淑妃命人将药膳放在案上，侧身坐在床边，一旁的宫女上前挽起床幔，肖淑妃打量了一眼四周，低声对一旁的宦官道：“陛下屋里怎么这样冷？虽已是春天，但陛下还病着。”
柴绍咳了一声，轻声道：“不用，是我让他们这样的。”
肖淑妃乖巧地点点头，眨巴两下眼睛，眼眶霎时间便红了，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抽泣道：“陛下可要快些好起来啊，阿彧前几天还要说来看陛下，妾身和他说，你父亲病着，不便打扰，你要好好学习功课，将来为你父亲分忧。”
柴绍嗯了一声：“阿彧是个聪明孩子。”
肖淑妃之子柴子彧从小就有神童的美名，想到这个孩子，柴绍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肖淑妃眼中透出喜色：“陛下，阿彧和阿烨最近都长个子了，还有阿安，他也会喊阿耶了。”
柴绍露出一丝微笑，语气却如游丝一般：“是吗？”
“是啊，陛下一定要尽快好起来，阿安还那么小，他每天都在叫阿耶，妾身母子四人，离了陛下是断然活不下去了——”说到这，她又小声哭起来，轻轻靠在柴绍的肩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
柴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丢下你们母子不管的。”
肖淑妃听了又惊又喜：“陛下说得可是真的？”
一旁的老宦官清清嗓子，肖淑妃看到柴绍病弱的样子，瞬间又气馁了，她美目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陛下，妾身听说高丽特使前几天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可有此事？”
“不错。”
肖淑妃莞尔一笑：“陛下知道妾身是从哪儿听到的吗？”
“妾身听内侍说，赵娘子前日去了闲厩，似乎是帮太子调查此事。妾身当时听到就觉得有些好笑，大理寺、吏部、刑部都还在，难道还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仔细一想，这倒是件好事，赵娘子如此聪慧，又和太子一起长大，拿捏得住太子的性子，若是将来入主东宫，哪还有东宫太子的用武之地呢？”
肖淑妃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等着柴绍的反应，柴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重重咳了几声，冷冷道：“太子是你能妄议的吗？”
肖淑妃连忙跪下，低头露出优美的脖颈：“妾身失言，望陛下恕罪。”
柴绍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先下去罢，替我看着子彧，让他勤于课业，不要因旁的事分心。”
“是，妾身告退。”
柴子鸾知他不久将回国，说了些“共同抗击契丹”之类的场面话，二人又客气一番。
王冀告退，回到自己府上，来到一处幽暗的小院外，他令周围的守卫退出去，独留自己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嘴角流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不知怎的，这笑容有些阴森，和他往日的温文儒雅大大不符。
他推开吱吱呀呀的门，踱步进去，屋内十分阴冷，陈设也大多残破，他慢慢走到床沿边，默默注视着。
王铎似乎感到有人来了，吃力地睁开眼睛，看道是他，瞳孔中像烧了一把火，咬牙切齿却动弹不得，原来他的双手早已被绑在床沿边，接踵而来的是谩骂声。
王冀倒是怡然自得，悠悠立在床边，等王铎不说话了，才道：“说完了吗？”
“你——你等着，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王冀轻蔑一笑：“你到这个时候还不明白？父王已经放弃你了。”
王铎咬牙道：“是世子——是世子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我一直想不出，你是怎么让马受惊的，后来才想明白，你若下慢性毒药，每天一点点，刚好让马在那一日发作——你早就在算计我了，但你怎么知道使节一定会是我——是世子告诉你的？就算这次我没有坠马，你还有别的手段对付我，是吗？”
“嗯，世子给了我一点暗示，我也算是顺水推舟。”
“没想到啊，你们一直有来往。”
“说不上一直。一边是备受宠爱的胞弟，一边是常年在外、无人问津的人质，你说以世子的身份来看，谁是敌？谁是友？啧啧，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你若在开京，只会让世子觉得储位不稳，而我若回去，毫无背景势力，只能投于世子门下，为他效力。”
王铎冷笑一声，艰难地仰起头：“你以为世子会真正相信你？当初，可是王后杀了那个贱婢——”
王冀身子猛地一震，面上却一如往常：“不错，我母亲就是你们杀得。我记得，她在水里泡了七日才被捞上来，当时你还在一旁笑。至于世子，你也放心，我早晚会去对付他。”
“一个宫女而已，连妾都算不上，王后想打发便打发了，谁家的主母惩治下人不是信手拈来？何况，那贱婢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啪。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王冀在衣服上擦了擦红了的手掌。
王铎挨了一巴掌，却没有愤怒，而是诡异地一笑：“我知道，王冀，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一定恨透了我们母子三人，你觉得王后是杀手，我和世子都是帮凶。”
“难道不是吗？”王冀攥着拳头，低吼道：“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她？”
“做错了什么？王冀，你还真是天真。这世间有对错吗？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契丹连年侵略一直和我们过不去？那些百姓又错了什么？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连饭都吃不饱！你要是真心把奴婢当人看，就该和他们睡一间屋子里，和他们一起劳作，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
“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该说我母亲、高高在上的王后，杀了一个婢女是错的。奴婢就应该受奴婢的本分，打扮的花枝招展整天往主君面前钻，我母亲让她生下孩子还享了这么些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仁慈了。”
“一派胡言！凡权贵之家，谁家没有婢女姬妾？这分明是在为善妒找借口！”
王铎一脸不屑，问道：“王冀，我听说你纳了一个妓女为妾，还生下了长子，可有此事？”
“怎样？”
王铎一脸鄙夷：“还未成婚便有家眷，此等事我是做不来，也只有你这样的贱胚才做得出来。我问你，若是这个孩子和那小妾将来威胁嫡母嫡子，你要怎样？”
王冀哼了一声：“他们绝不会这样做。”
王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要是所有庶子和妾都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你——”
“你若有女儿，你会让她嫁一个还未成婚便有儿子的人吗？连你自己也觉得庶子日后不能对嫡子造成威胁——呵，明明对嫡庶尊卑清楚的很，到了自己身上，就开始是非不分，真是荒唐可笑！你以圣人的准则要求他人，却以流氓的准则要求自己。别人的庶子都该守本分，别人的奴婢就该当奴婢，只有你母亲明明是奴婢却妄图享受夫人的尊容，只有你这个庶子可以与众不同不认嫡母。”
“你算什么？你那小婢母亲又算什么？你们俩有什么资格去改祖宗传下来几千年的规矩？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守本分自己却要作妖？”
“胡说！这和嫡庶没什么关系，是你们在杀人！”
“呵，这又回到我们刚刚的话题了，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还算人吗？”
“难道奴婢就能滥杀吗？你们说，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一，你的母亲只有王后一人，‘汝母婢也’是句骂人的话，当然如果你自己要骂自己，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第二，她有没有罪，谁说了算？只有王后说了算，勾引主君，暗怀二心，这便是死罪。”
看王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接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婢子和父王是真心相爱，对不对？既然如此，她死了，父王怎么连看看没看一眼？如果我母亲真的杀错了人，怎么还好端端地当着王后呢？”
“说到底，你恨错了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父王，他玩弄了一个婢女，过了几年兴趣没了然后随手扔了，默许了王后对她的处置，之后嫁祸于王后。那婢子自己也有三分罪，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农人不好吗？偏偏要往上爬，富贵险中求，她失败了，只能怪自己。”
“够了，住嘴！”王冀忍不住吼道。
王铎冷笑一声：“怎么，不想接受真相？一想到你回开京后要在杀母凶手的身边摇尾乞怜，拼命引起他的注意，我就觉得十分好笑。你也就只能杀我了，你敢动世子，敢动父王吗？”
王冀背过身，冷冷道：“谁说我要杀你。我要让你一辈子这样躺着，生不如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承认你的有些话的确有道理，不过杀人的人也不能说就是父王，而是人的贪欲。父王有罪，我也有罪，你也有，我们都被贪欲支配，都是一样的人，我们不仅贪婪，而且懦弱。”
“王后不敢怪罪父王，只能怪罪一个被自己丈夫玩弄的可怜女人，我不敢怪罪父王，只能怪罪王后，动不了王后也只能动你。父王，王后，我，你，世子，都是贪婪又懦弱的人。”说到最后，声音不断降低，竟变成了喃喃自语。
他径直向门口走去，身后王铎嘶哑地喊道：“你去哪里？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王冀脚步迟滞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带上门，站在院中。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雷声轰鸣，疾风四起。
不错，这世间哪有什么善恶，过去我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视别人，我难道没有妾吗？以后我的嫡子、嫡妻该如何自处？柳氏看起来柔柔弱弱，谁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前几日她说一个婆子偷了她的首饰，我也没过问就让她自己处置了事，可事实的真相又到底是怎样？那个婆子也是别人的母亲，她从这里出去后得去哪里讨生活？
如果以后我的妻妾产生龃龉，我该帮谁？我若整天在后院管这些家长里短，那还有什么出息？倘若将姬妾的命都交给嫡妻，我这样和父王又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王后初嫁时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最后不得不披上坚硬的铠甲，去保护自己和孩子。我的孩子以后会不会表面上叫我父亲，实则对我恨之入骨？
王冀微微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大脑里一团乱麻。
一想到你回开京后要在杀母凶手的身边摇尾乞怜，拼命引起他的注意，我就觉得十分好笑。
王铎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振聋发聩，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谁敢说父王做错了？只有站在权力的顶端，才能俯视众生。
院外，传来守卫拍门的声音。
“郎君你怎么样了？已经下雨了。”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雨湿了大半，他平静道：“没事，我马上就出来。”
他推开小院的门，最后往里瞥了一眼，侍从上来给他打伞。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你只需……”
晚间，东京韩国府内。
“什么？那个马夫死了？”赵柔放下手中的书，惊讶地看着赵青云。
赵青云道：“是，今晚刚死在狱中，说是自杀。”
赵柔叹了口气：“荒唐，太荒唐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皇宫内，似乎有另一个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金色的床幔后，一个人重重地咳了几声，一旁的宦官忙端上茶水，那人摇了摇头，微微眯了眼睛：“这件事，太子就这么解决了？”
“是，太子的人来报说是意外。”
那人哼了一声：“意外？马夫不明不白的死了，这看上去像意外？”
“那要不要老奴——”
“不用了，给高丽一个交代就行，但可见太子是个糊涂人”
门外，一小宦官上前道：“陛下，肖淑妃来了。”
周帝柴绍抬了抬手，示意两边退下，声音有些沙哑：“让她进来罢。”
柴绍对众妻妾一向凉薄，唯独对肖淑妃与众不同。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款步而来，她身着紫色齐胸襦裙，发髻高耸，遍布金钗玉簪，虽已三十左右的年纪，却依旧肌肤胜雪，体态柔美。
肖淑妃向柴绍盈盈拜下：“妾身见过陛下，妾身亲手做了药膳，还请陛下尝尝。”
柴绍微微点头，肖淑妃命人将药膳放在案上，侧身坐在床边，一旁的宫女上前挽起床幔，肖淑妃打量了一眼四周，低声对一旁的宦官道：“陛下屋里怎么这样冷？虽已是春天，但陛下还病着。”
柴绍咳了一声，轻声道：“不用，是我让他们这样的。”
肖淑妃乖巧地点点头，眨巴两下眼睛，眼眶霎时间便红了，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抽泣道：“陛下可要快些好起来啊，阿彧前几天还要说来看陛下，妾身和他说，你父亲病着，不便打扰，你要好好学习功课，将来为你父亲分忧。”
柴绍嗯了一声：“阿彧是个聪明孩子。”
肖淑妃之子柴子彧从小就有神童的美名，想到这个孩子，柴绍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肖淑妃眼中透出喜色：“陛下，阿彧和阿烨最近都长个子了，还有阿安，他也会喊阿耶了。”
柴绍露出一丝微笑，语气却如游丝一般：“是吗？”
“是啊，陛下一定要尽快好起来，阿安还那么小，他每天都在叫阿耶，妾身母子四人，离了陛下是断然活不下去了——”说到这，她又小声哭起来，轻轻靠在柴绍的肩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
柴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丢下你们母子不管的。”
肖淑妃听了又惊又喜：“陛下说得可是真的？”
一旁的老宦官清清嗓子，肖淑妃看到柴绍病弱的样子，瞬间又气馁了，她美目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陛下，妾身听说高丽特使前几天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可有此事？”
“不错。”
肖淑妃莞尔一笑：“陛下知道妾身是从哪儿听到的吗？”
“妾身听内侍说，赵娘子前日去了闲厩，似乎是帮太子调查此事。妾身当时听到就觉得有些好笑，大理寺、吏部、刑部都还在，难道还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仔细一想，这倒是件好事，赵娘子如此聪慧，又和太子一起长大，拿捏得住太子的性子，若是将来入主东宫，哪还有东宫太子的用武之地呢？”
肖淑妃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等着柴绍的反应，柴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重重咳了几声，冷冷道：“太子是你能妄议的吗？”
肖淑妃连忙跪下，低头露出优美的脖颈：“妾身失言，望陛下恕罪。”
柴绍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先下去罢，替我看着子彧，让他勤于课业，不要因旁的事分心。”
“是，妾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