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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乾清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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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莙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一张小脸红得滴血,捂着自己的耳朵往后一退,恼怒地瞪着姬浔。

    姬浔心里顺畅了,端起沈莙方才倒的酒一饮而尽,笑意直达眼底。

    歌舞散去后,皇帝老儿看起来很是开心,招呼席间众人随意宴饮。

    沈莙羞赧过后却难以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为了不被旁人看出猫腻,她默默地又往后退了些,伸手按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抬眼觑着姬浔的背影。

    方才殿内视线被舞姬乐师阻挡,姬浔又素来不喜旁人盯着他看,所以他与沈莙的那点小动作并没有被众人发现,不过其中也有例外。

    楚鄢心里对沈莙和姬浔的关系存了疑,打从一落座,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东席首位,因而方才两人那暧昧的举动和长时间的对视丝毫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歌舞一结束,楚鄢默然收回目光,依然还是一副霁月清风一般的儒雅样子,只不过眼底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忧虑。

    楚鄢是例外之一,而另一边一直观察着沈莙和姬浔的自然就是沈菱了,身边同窗的话他一概听不进去,握着酒杯的手上青筋直突,脸色有些吓人。

    沈莙对他们心里的想法自然是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溺毙在心里泛滥的欢愉中了。明知情爱噬人,把自己变得毫无道理可言,可是活了两辈子,这是她初次体会到‘爱慕’这种感情的个中滋味,酸酸涩涩的,偶一点甜就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抬眼看向对面,那一位楚鄢提醒自己要远离的中郎将裴榕正皱着眉头打量着姬浔。沈莙被他那极具敌意的视线弄得很不舒服,因着她至今还不知道这位裴家少将留在京中究竟是有何打算,所以对此人的戒心也一直没有放下过。

    世人皆道裴榕和惠福郡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是在沈莙看来,裴榕虽然在人前举止妥当,和那位惠福郡主也算般配,可自打他进了大殿,就没正眼看过他的夫人,惠福郡主越是显得体贴亲近,就越发让沈莙觉得相较之下裴榕的反应略显冷淡。

    裴榕以夫妻情深为由自请留京,可沈莙对他的这个理由却是半点也不相信的。既不对视,亦不言语,何来情深一说。惠福郡主被扣押在京已近两年,也就是说这对夫妻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见面了,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却是半分也没有。

    沈莙充分调动着自己的大脑,想要猜出裴榕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还有那个南诏王姬桓又到底存了些什么心思。可是无论她从哪一处切入,得到的都只是更多的疑点,根本没有定论可言。

    宴席之上,皇帝对每个赴宴的贡士都加以赏赐,尤其是楚鄢和薛京墨二人,话题性和出身都十分够格,就连名次也是排在最前头的,所以成了重中之重。

    沈莙着意打量了陆铎,此人的名次仅次于楚鄢,未就读国子监,太学出身却有如此的学识,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陆铎和沈菱年纪相当,生得不算平庸,可摆在薛六楚鄢的旁边就有些及不上了,对着皇帝偏向于第四名而忽略了他的举动表现得不卑不亢,倒颇有几分风雨不动的沉稳。不出意外,只怕进士及第是已经稳拿了。

    宴会进行得异常顺利,姬浔自始至终噙着笑旁观众人说笑及皇帝打赏。东西两席,处在风口浪尖的裴榕和姬浔反倒是话最少的,明枪暗箭皆交给底下的人去放了,幸而苏相不是皇亲,所以未能出席,否则今夜还不知热闹得怎样呢。

    沈莙的心被方才姬浔那一握捂得发烫,炙人的热度急需冷却,以她现在的状态,最容易出错。

    散宴时自然是皇帝带着三个御嫔先走,留下一句“众卿尽兴”便在高良的搀扶下醉醺醺地走了。皇帝走了,殿内的人就自在了不少,唇枪舌剑冷嘲热讽的级数也在不断提升。姬浔用指节敲了敲几面,沈莙会意地上前替他倒酒。底下人的斗争姬浔和裴榕几乎是在当笑话看,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情,但那些作陪的人就有些神态各异了。

    昌和公主和抚远侯在这场党争中偏向于姬浔,他们夫妻的地位和好处已是到了顶峰,既然不能在增加,那就自然不希望京中风向的变化会影响他们现有的利益。不过这对夫妻到底和那些互相攻击的小卒地位不同,自持身份因而不曾开口。于是在两派势力的辩论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他们干脆直接以昌和公主不胜酒力退了席,让沈莙觉得奇怪的是他们走了,薛京墨却不曾随他们退席,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闷不吭声地喝着酒。

    沈莙见沈菱的脸色极差,以为他只是不耐烦听这些人勾心斗角,一点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中,挽袖温酒的楚鄢有一种超然姿态,他们楚门自有深厚的家学渊源为依持,势力出于荆州这块中立之地,从不干涉党争,因而在一众为讨主子欢心争得面红耳赤的人中显别具一格,临江仙童一般不染尘纤。

    有许多贡士也加入了这出闹剧,沈莙心中惊叹,会试放榜才这些时日,这些有机会出人头地的书生就已经迅速地站好了队伍。

    楚鄢没兴趣再待,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坐回了轮椅,礼数周到地对邻座的贡士一一道别之后又抬眼往沈莙这边望了一眼。

    沈莙那时正在姬浔身边温酒,接到他的目光之后便对着沈菱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楚鄢会意,在退出大殿时果然特意到沈菱身边约了他同行。

    沈莙以为自己做得颇合沈菱心意,不想她去看她那位从头到尾黑着脸的次兄时,后者居然在离开之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自从七岁那年沈莙犯了那次大错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在自己二哥脸上看到过那么严肃的表情,一时心里直打突。

    姬浔是在把他手边的那一壶酒饮尽之后才起身离的席,沈莙照着规矩送他到门口,然后便有小云子前来接应,接下来自然就没她什么事了。她有些惆怅,心里也泛酸,只觉得今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姬浔迈出了大门,这个梦也就算做完了。

    她站在大门旁边阴暗角落耷拉着头的样子有些恹恹的,姬浔弯起眼睛笑了,在出殿的一瞬间伸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沈莙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又是咬耳朵又是掐腰的,心里直骂姬浔“流氓”。

    秦湄侍奉的贡士已经喝晕过去了,此时她正在一旁收拾残局,沈莙走到她身边搭了把手。

    姬浔离席了,裴榕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也领着惠福郡主出了大殿。至此这场夜宴才算是真的结束了。剩下的人有喝得失去直觉的,有还在唇枪舌战的,不过没了主角,没一会儿也就都散得差不多了。

    沈莙本想约秦湄一道走的,可是对方却说她还得差人把这个昏睡过去的贡士送出皇宫,叫沈莙先回去。

    沈莙无奈,自己取了一盏宫灯,向御侍卿回过话之后便从偏门出了乾清宫。

    晚宴结束是已是午夜十分,因为有外臣要出宫,所以宫门未锁,内庭里依旧灯火通明。

    夜风微凉,沈莙提着宫灯在小道上慢慢走着,心里把今夜的事回想了几遍,越发觉得不像真的。恰在此时,近来阴沉的天气再一次证明了它的变换无常,几滴不大不小的雨滴打在沈莙脸庞的时候成功地使她蹙起了眉头。宫灯没一会儿就被渐渐加大的雨势扑灭了,沈莙越发没了耐心,用袖子掩住了头顶就要开跑。

    不过她的这番打算最终没成,刚把袖子举起,不断落在身上的雨水却突然消失了,回头去看,身后长身玉立的人正是薛六。

    他撑着一把青竹柄的油纸伞,在沈莙发愣的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伞面倾斜,完美地替沈莙挡住了雨。

    “不走么?”

    薛京墨轻声问着,表情温柔。

    沈莙这才反应过来,见对方提腿向前,不得不暂时跟上。

    原本也没什么,沈莙这样的人惯会自来熟,可自从上回知道了薛六对自己的那几分心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好直接迈退就走躲避于他,可是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

    “你今日赴宴还带了伞?”

    沈莙忍受不住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先开了口。

    薛京墨偏头看她,笑意盈盈,

    “不曾,只是方才离开时见天色不对才向内官索要了一把。”

    沈莙找不到何时的话题来降对话进行下去,于是不得已的,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雨势渐大,沈莙倒还好,在薛京墨的体贴下占用了大半的伞面,因而没有淋湿多少。可是随着雨点不断加重,薛京墨身上却是湿得差不多了。于是两人只好在路过一处回廊的时候站在檐下躲雨。

    今夜似乎有些奇怪,自己先是一时脑子发热向姬浔剖白了心迹,然后又和另一个对自己有那么几分意思的青年公子站在一起躲雨。

    沈莙想要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可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雨滴拍打着青石板的小路,发出令人欢喜的声音。就在此时,薛京墨握着伞把的手紧了紧,偏头对沈莙道:

    “我想要求母亲上沈府提亲,你……可愿意?”

    沈莙在听到‘提亲’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就向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她虽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可是很显然,有些事情她还没搞明白。

    在薛京墨看来,他倾慕沈莙,两人一个已行冠礼,一个也早已及笈,想要求娶自己心仪的年纪相当的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男女设有大防,若无婚约在身自己却一直对官家小姐藏有亲近之心且时常想要和她见面说话,这是非常不庄重的想法。薛京墨已然坚信自己爱慕沈莙,因此也是真心对她说出这一番话,他们要确立关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说服父亲母亲只是第一件艰难却又重要的事,他必需得到对方的首肯。

    沈莙吓得不轻,稳定了心绪之后才觉得自己真是蠢顿不堪,当初收下那对耳坠的时候就该立刻和薛京墨说清楚才是。只她还以为薛京墨只是一时兴起,像萧二一般,和慕容淳私定终身后还犹豫不决呢,想来这个薛六也不会因为短暂的心动而想要走上一条异常艰辛的路来迎娶自己,如今出了事,她又是感叹于薛六的坦荡作风,又是为自己当初的举动惭愧不已。

    她想了许多,也想了许久,薛京墨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焦虑过,对方沉默的每一刻都让他分外难熬。

    沈莙看着他的眼睛,在冗长的沉默后正色道:

    “抱歉,我不愿意。”

    薛京墨身子一僵,整个人如坠冰窟,良久之后才颤声问道:

    “为什么?”

    沈莙笑着,双眼里溢满了愧疚,

    “这原是我的不是,当初就该把那耳坠子还给你才是,也不至于如今伤你更深。”

    她看着薛京墨,他的脸色煞白,表情僵硬。

    这个少年,芝兰才华,惊鸿之貌,兴许这一生都不会有人忍心伤害于他,错在自己,万不能让他的光芒被自己遮盖住半分。

    “你比我要聪明多了,你我出身,才貌,样样皆是天差地别,别说是昌和公主,就是随便从街上拉两个布衣,也会说我配不上你。抚远侯和昌和公主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绝计不会让我一个三品文官的庶女坏了你的前途名声,他们自小偏爱于你,事事以你为先,到时不愿意接纳于我你又待如何?若是强行相抗,岂不是既害了我又累及你们之间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