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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毓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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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莙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看着沈葭眼中因着以为自己即将要得逞而闪动的精芒,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是对手只是有些可笑,沈莙没准还会反击一番,可要是荒唐太过了,心里也就只剩下叹息了。

    打小起沈葭就一直特别热衷于从沈莙这处得一些额外的好处,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她能从沈莙那里将东西夺过来倍儿有面儿,可以充分展现自己和沈莙的实力差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沈莙生母李氏留给沈莙的嫁妆里确实有不少宝贝,沈葭心里知道王氏和自己的生母一直惦记着沈莙手里的那份家私,于是本着分一杯羹的想法果断地开始流水般地向沈莙讨要。

    在沈莙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也爱臭美,也喜欢时不时将李氏的一些钗环首饰往自己身上拾掇。可是后来十件中有八件都被王氏和沈葭算计了去,于是慢慢的她也就开始学会藏着掖着了,要真说起来,沈莙如今的不修边幅还有王氏和沈葭的大半功劳在里边。

    因着这两年在宫里过得太舒坦了,沈莙都快忘了自己这位‘幼妹’还有这么个坏毛病,心下好笑道:

    “我这人自来没有妹妹你那样大的心,日子过得好好的,干什么眼巴巴地往别人身边凑。退一万步说,若真要出门结交些朋友,把礼备好了交到人家府里门房处没准都比‘麻烦’妹妹转交来得妥当呢。月苋,你说我说得在不在理?”

    一旁的月苋被沈莙这番刁钻的话弄得想笑又不敢笑,脸都憋红了。

    沈莙话里的讽刺实在是不能再清楚了,刺得沈葭眼睛都瞪大了一倍,心里又是对沈莙尖酸刻薄的恼怒又是对计谋不能得逞的可惜。

    偏偏她越是激愤,沈莙就越是冷淡,好些沈葭撂下的狠话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半点回响都没有。

    两人这么‘你来我不往’地进了棹藤院的正堂,因着是在王氏的地界儿上,沈葭不得不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和沈蒹说着话,两人似乎是想将沈莙晾在一旁。

    他们这种举动倒正合了沈莙的意,自己一个人喝着热茶,等着王氏起身,时不时和身旁的小丫头们说几个笑话,整个人看起来好不惬意。

    事实上不只是双胞胎想晾着沈莙,显然王氏这个嫡母也打算晾一晾这三个庶出。沈莙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屁股都坐疼了也没等到王氏出来。因着三人出门请安都没用早点,王氏这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地拖,弄得一屋人的耐性都被消耗殆尽。沈葭自半个小时前就开始不停地问太太怎么还不出来,却每次都被棹藤院的奴才敷衍了过去。

    这种饿着肚子等人的事沈莙也是觉得很是煎熬,等啊等,终于等到王氏身边的丫头芙儿从里间出来了,向屋里坐着的三人蹲了蹲身子便道:

    “太太身子不舒服,大夫说今儿不好出门见人,哥儿姐儿们今日就不必请安了,各自回去吧。”

    说罢就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给沈莙她们,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间。沈莙倒没什么,心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屋吃香喷喷的包子了,二话不说,领着月苋就出了正堂。

    双胞胎就明显没有沈莙那么看得开,在回娴芳院的路上不住嘟囔着王氏就知道一大早的就来折腾人。

    岂料她们一行人前脚才出了棹藤院,后脚就又小丫头将她们的反应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王氏听。

    棹藤院内间温暖宽敞,王氏已用过了早点,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描眉,脸上是一点病容也没有,方才前厅伺候的小丫头就跪在她脚前,

    “奴婢细细地观察了,莙姐儿倒不似有什么不满,规规矩矩地回听雨阁去了,只是娴芳院的蒹哥儿和葭姐儿一路上都在咒太太呢。”

    听到小丫头最后的那句话,王氏拿着眉笔的手一顿,冷笑着放了下来,

    “看来这些年我确实是花了太多心思在听雨阁那边了,沈莙的事儿是重要,左右她还有几年才能被放出宫,到时候再细细谋划也未尝不可。倒是娴芳院那一窝,这几年越发蹬鼻子上脸,要是再叫她们得意下去,没准儿未来葮哥儿的这份家业都被那两个小妇生养的贱种儿给夺了去。”

    一旁服侍王氏梳妆的孙嬷嬷听得这番话,心想王氏糊涂了这么些年,总算也开窍了一次。沈莙生母已经不在了,一个庶女而已,将来嫁出去也就完事了,碍不了王氏一点半点。倒是娴芳院的肖姨娘,那可是有个儿子傍身的,比起沈莙来要危险得多。偏偏王氏这些年都卯足了劲折腾一个丧母的庶女,倒白白叫肖姨娘有了喘息的机会。

    “太太说的正是呢,昨儿在相府,太太也是看见了的,葭姐儿竟是越过了嫡母结交外府的女眷,和园子里的那些贵女熟络也就罢了,可是对那些世家里的太太夫人也是百般讨好,可知她这是安得什么龌龊心思呢。”

    王氏脸上越发不屑,

    “她能有什么好的心思,不过是想瞒着我自己攒出些人脉来,将来好在自己的婚事和她兄长的仕途上多些人帮衬。她想得倒美,顶着沈府的名头四处卖人情讨人情的,还想要越过我去?从来没有哪个庶女的婚事不是嫡母做主的,你且等着瞧吧,她这样目无尊卑嫡庶,我总要叫她知道什么叫现世报。”

    此时沈莙这里还完全不知道府里要有大的变故,吃过早点后,自己窝在房里苦思冥想,最终还是将秋桐唤了进来替自己梳妆。

    “天儿这么冷,小姐怎么想到要出门呢?”

    沈莙脸上也挂满了无奈,任由秋桐在她身上捣鼓,自己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去见姬浔一面就安不下心来。

    因着是私密的事,沈莙不敢调用府里的马车,最后只能自掏腰包租了一顶小轿,也不带丫头出门,拾掇一番,自个儿偷偷地往府里后门溜了出来。临走前还吩咐听雨阁里伺候的人,若是府里其他人问起,只说自己是领了宫里采办的差事才出的府。

    租来的小暖轿只配了两个轿夫,沈莙踌躇再三也没敢叫他们抬着自己往西厂去,最后只在西厂附近的民坊前落了轿。

    沈莙进过司刑监,而且感觉很糟糕。和司刑监比起来西厂要显得更加神秘,除了西厂的番子和少数被姬浔‘请’进去的人,连皇帝都没有真正地到西厂查探过。不过气派倒是真的,琉璃瓦,朱墙铜门,以及门口两座大石狮子都给人一种庄严的压迫感。

    沈莙的来回踱步让守门的四个番役起了疑心,一动不动地盯着沈莙看了许久,似乎是在评估沈莙的危险程度。沈莙到底没犯傻,发现自己被人当成了不速之客,退无可退地捏着姬浔给的那块腰牌向门口靠拢,

    “诸位差爷,民女有事要求见厂公大人,劳烦差爷进去传个话。”

    说这话的同时沈莙就将那块青铜腰牌递到了门卫跟前,静静地观察他们的反应。

    那守门的番役本是一直怀着戒心的,沈莙说想求见姬浔的时候也压根没有要进去通传的意思,甚至还想过先拿下沈莙再交到司刑监审问。沈莙警觉,直接将腰牌递到他们跟前,倒叫他们心里有了几分犹疑。其中一个年纪轿长的番役从沈莙手里接过这块腰牌,霎时就表情一变,半刻也不敢耽搁地动身进西厂通报。

    沈莙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解释一番,没想到姬浔给的东西那么有用,不管是之前的玉璜还是现在的腰牌,看到的人几乎都是即刻就变了脸。

    没等多久就有两人从里头出来了,一个是方才的番役,另一个则是昨日沈莙在长门街见过的那个褐衣掌事。

    那番役仍是回道原来的位置当值,褐衣掌事则是冲着沈莙道:

    “跟我进来。”

    说罢也不等沈莙反应过来,自己转身就往里头走。

    西厂能熬出头的档头大多都是身怀武艺的,这个褐衣掌事在前头自顾自地走,可怜了沈莙在后面追得那叫一个辛苦啊,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甩在后头。

    西厂和司刑监在内部布局上很是不同,一点也没有坊间传的那样阴森恐怖,反而是像一个摆设得当,格局典雅的大园子。尤其是里头的回廊曲折多变,房舍密集难分,若不是有人领着,第一次进到里头的沈莙迷路那是分分钟的事。

    越过西厂前边办公的各处小院,沈莙最终停下来的地方从外头看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两层小楼,顶上一个玄黑的小木匾,上头刻着‘毓暮楼’三个烫金小篆。

    沈莙也是有了经验,略显淡定地等着褐衣掌事通报过后才推门进了屋。若说雁寻塔内的装潢是无处不透着金贵,这间小楼则该用美轮美奂来形容。

    沈莙在内庭里也曾见过琉璃雕花的六瓣花窗,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毓暮楼里的镶窗连窗瓣都是六种不同颜色的琉璃。

    内间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每一处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上到雕花彩梁,下到花瓶摆件,无处不显精致奢华。沈莙左看看又看看,觉得屋里每一样东西都很稀奇,身处这样的内室之中心里的激动简直难以抑制。直到她的视线扫到了坐在方桌前摆弄棋盘的姬浔,才慢慢唤回了理智。

    既然是到了姬浔的绝对地盘,沈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跪礼之后才恭谨地向姬浔道:

    “昨儿大人吩咐的事奴婢这里有了些眉目,若是从头细说也怕大人嫌啰嗦,因而将具体所得都一一写了下来。”

    说着便将一封黄纸信筏双手呈到姬浔跟前。

    姬浔接过信笺才算是抬眼扫了沈莙一遍,昨日里吩咐沈莙时的那种鲜明情绪此时是半分也没有,随手将信笺丢在了棋盘上,略显倦怠地向沈莙吩咐道:

    “知道了,下去吧。”

    沈莙瞪大了双眼,心道果然是‘姬浔心,海底针’,自己这纠结了大半天,费了老大劲才从沈府到的西厂,结果他就给了自己轻飘飘的六个字!!

    有些愤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那叫一个心塞,沈莙恨不得用眼神将姬浔后脑勺盯出个洞来。

    出了内室,外头已经不见那个褐衣掌事了,沈莙对着门板张牙舞爪一番,然后开始按着自己的记忆照原路返回。

    相比沈莙的气急,屋内起先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的姬浔在沈莙走后却是笑意盎然地起身逗起了窗边养着的一只小白鸽,然后摸准了时辰唤了一声“容弼”。

    他的尾音还未落地,就有一道人影从后窗翻进了内室,跪地给姬浔行了个礼,

    “属下在。”

    姬浔放下逗鸟的小木柄,转过身来,正中跪着的人正是沈莙方才找了好一会儿的褐衣掌事。

    “她出去了?”

    “禀督主,出去了。”

    “没找人问路?”

    “没有,倒是自己在园子里四处逛了逛。”

    其实容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大人要让自己一路跟着方才那个女子直到她出了西厂大门,自来对姬浔的信任却让他没有多问,直接按照姬浔说的做了。

    老实说在沈莙一路顺顺畅畅地走出西厂的时候容弼心里也是有些惊讶的,西厂的道路就像个迷宫一样,当初这里刚建成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是花了大半个月细心研究记忆才能完全记牢,可是方才自己只不过是领着那女子走了一遍,可她竟是已经将此处的路形丝毫不差地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