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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同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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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火炉里的银碳在燃烧的过程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沈莙坐在小凳上呆望着正在温书的沈菱出神,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只觉得若是日子就这么一直平平淡淡地下去该有多好。

    沈菱虽没有沈莙那样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自小天资聪颖,书本上的内容参悟地比沈莙要透彻得多。此时他虽然算是在温书备考但是沈莙呆呆的小模样让他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在沈莙叹第七口气的时候沈菱终于是将书一封,皱眉问道:

    “说吧,这一年来你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既有不痛快又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沈莙正出神,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小别扭被沈菱看得清清楚楚,如今被沈菱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自己心里藏着事儿,既是感叹又有几分慌张。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呢?宫里的日子还不就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若是有什么意外,二哥还能打听不到吗?”

    沈菱对沈莙强撑出一副淡然无虞的样子觉得特别看不过,冷哼道:

    “你以为我没有打听过吗?就是打听不出什么才肯定你出了岔子,去年年底你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撒欢样子,偏偏今年却做出一副自以为冷静成熟的样子来。秋日里国子监的那几桩事,还有你托我打听那些个草药的事,每一件都与你在上阳宫服侍的惠嫔有关,你当我是傻的,你不明说我就不会自己去打探了?”

    沈莙心里暖乎乎的,也因此更不敢把和姬浔有关的事告诉他,既然她这位二哥打探不出什么隐情,那就必然是姬浔不想他知道任何□□。尽管心里百般不愿意,沈莙还是在沈菱跟前打了马虎眼,

    “哪里就有什么事了,只是这一年里宫里出了许多事,我有些应付不来罢了。二哥不要忧虑,你还不知道我吗,有吃有睡就行了,旁的事轻易不插手。”

    见沈莙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沈菱只得罢休,两兄妹静静地在屋里坐着,一个低头看书,另一个又开始发呆。

    打破这一段沉默的是沈菱的贴身小厮平熙,在两人正是悠闲的时候他一路从小台阶上直接进了屋,

    “公子,顾家三爷往府里来了,说是有事找公子相商,如今已经到了院门了。”

    沈菱略有些疑惑地放下书,抬头对平熙道:

    “你请他去前厅坐坐吧,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平熙出去后沈莙也站起身来,

    “这大冷天儿的,他不在家中备考反倒往你这里来做什么呢?”

    沈菱知她打算告辞,细细地替她系好斗篷戴上毡帽,

    “还没见面,我哪里知道他有什么事,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好生看路,跌伤一跤可不是好玩的。”

    沈莙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接过沈菱递给她的汤婆子便撩开帘子出去了。

    路上许多丫头小厮正在清理积雪,沈莙也没多做逗留,直接往听雨阁去了。

    莺歌和春桃几个丫头凑在听雨阁门口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见沈莙回来了便一起迎了上去,打头的春桃笑着对沈莙到道:

    “小姐可算回来了,一早上见不着人,秋桐姐姐都快要急死了,才刚打发我们几个往门口望望,可巧就回来了。”

    除去李嬷嬷和秋桐,听雨阁里的小丫头们大抵年幼,有家生子也有从外头买办回来的,从沈莙挪到听雨阁起便从小一路伺候沈莙。原也有些吃里扒外阳奉阴违的丫头,后来却都被沈菱和李嬷嬷肃清了。剩下的丫头和沈莙一处长大,有聪明会算计的如春桃,也有老实本分的如莺歌,但无论是怎样的性子,心里总是一心向着沈莙的。

    沈莙性子随和,待丫头们虽然宽厚但又有明确的约束规矩,平时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真的较起真来却又比谁都要干练。从小到大王氏和肖姨娘也往听雨阁塞了不少眼线,沈莙也不多作为难,只在春桃等人面前打个眼色,之后那些个眼线就一直在外头洒扫,轻易难再进内屋。

    听雨阁里的小丫头平日里轻松自在,时不时地也和沈莙说说笑话,

    沈莙自进门就见她们一副欢喜的小模样,疑惑道:

    “什么事叫你们这么开心?”

    听她问起,莺歌等人就笑得更是畅快了,最后还是较为稳重的春桃对沈莙笑道:

    “昨儿棹藤院里闹了那么一出,今早我们就听阿四说了,娴芳院的那一位如今被老爷罚了两个月的月前,还被禁了足,二小姐虽然是没怎么重罚,却也跪了一整夜的小祠堂,如今还在房里躲着不敢出来见人呢。”

    这件事本是沈莙促成,听春桃提起心里自然是十分畅快,心道自己这些年被罚的次数可比沈葭多多了,就这么点打击就不敢见人,出阁以后可有她受的。

    秋桐倒真如春桃所说的一直在等着沈莙,远远地看见沈莙进了院门,立马就冲着她来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

    秋桐半点好脸色也没给沈莙,板着脸道:

    “小姐倒真是自在,一上午都窝在二公子那里,早前太太遣人过来了,说是给小姐送后日去苏相府上要穿戴的东西,丢下一些破烂就走了,小姐快进去看看吧,看过之后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沈莙心里大约已经猜到王氏想在外头下她的脸,如今听秋桐这样说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一路跟着秋桐进了内间,定睛一看,暖炕上果然堆了一件冬衣并几支钗环。

    实在是对王氏整她的眼光感到好奇,沈莙将那件冬衣摊开,竟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大约还是对沈砚略有顾忌,又见到自己昨夜对付沈葭的做派,王氏这一次倒是没沈莙想得那么过分。冬衣的料子不算差,摸在手上也细细滑滑的,棉絮也夹得足,若真要说有什么大问题的话大概就出在这件冬衣的颜色和款式上了。

    整件冬衣是是一件藏青色绣着祥云的交领长袄裙下并一件深紫色的马面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老气。沈莙花一样的年纪,又是在邻近过年往别府作客,别人家的小姐姑娘是穿红着绿,怎么娇艳喜庆怎么来,若是自己穿一身老妪的衣裙去赴宴,别说是其他人就连沈莙自己都觉得晦气。

    沈莙在心里为王氏难得用心的坑害鼓起了掌,一面又很是好奇地拿起那几支小钗来左看看右看看。

    秋桐自从拿到这些衣饰就一直心里犯愁,骂了王氏不知多少次,左等右等的好容易沈莙回来了,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颇有兴趣地看了起来,秋桐心里那个急的呀,

    “小姐还有心思看,送这东西来的是太太身边的银铋,特地说死了太太吩咐小姐穿着一身出门。若是小姐不肯穿,太太必然就借此发作要把小姐留在府里,可这衣服小姐却是万万不能穿出门的。”

    沈莙见秋桐急得那样,反倒是一脸淡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宽心,你小姐我生着这么一副花容月貌,穿什么不好看?”

    秋桐想过沈莙许许多多种回答却万万没料到是这么不要脸的一句话,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憋得内伤都快出来了。

    沈莙一点也没去看秋桐那一张胀红的俏脸,心道王氏实在太不了解行情了,藏青色在未来可是最受小女生们青睐的显瘦色系。

    月苋和李嬷嬷从外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沈莙双手拎着一件长袄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时不时撅撅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一旁站着面如菜色的秋桐,正无言地看着沈莙耍宝。

    李嬷嬷和月苋有些摸不着头脑,几人在房里演了几分钟的默剧之后沈莙大手一挥,充满豪情地对屋里的另三人道:

    “快回神,可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后日出门前咱们得把这件衣裳改一改。”

    听到沈莙并没有打算照原样将这件冬装穿出门,躺尸已久的秋桐终于满血复活了,十分有热情地握着沈莙的手道:

    “小姐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吧,奴婢和月苋一定会圆满地完成的!”

    沈莙被秋桐的热情似火所感染,笑嘻嘻地吩咐道:

    “首先呢得把这件长袄裙的袖子给截了,就改成长比甲那样,要不然松松垮垮的穿起来像道姑似的,难看死了。领子改成方领,领口绣上浅色的细花纹,从领口处往上加四对精致些的暗黄色盘扣,第二个盘扣周围绣鸢蓝间白的圆团牡丹。还有腰身,从上往下都得收紧了,越紧越好,你小姐我在宫里饿了那么多顿也该穿几次带曲线的衣裳了。月苋最会打花结儿了,用深蓝色的粗线打上两个蝴蝶小扣再搭上长长的穗子,别在领子两边。另外多叫两个绣活儿好的小丫头,下边的马面裙都用一色颜色较浅的丝线绣上九里香和花边。我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件深紫色紧袖小袄也替我拿出来,后日出门我就将那一件穿在比甲里头。”

    打沈莙还是个孩子就从来不爱打扮,秋桐等人万没想到她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也不敢怠慢,立马就招呼人进屋开始忙活了。

    沈莙被独自留在了内室,也没闲着,自己在首饰盒子里翻来翻去,半天也没找到能用得上的东西,心里不禁有些丧气。

    无论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沈莙都曾见过别人的梳妆台,其中有王氏,沈葭,惠嫔,秦湄,还有一些在闺阁里有所来往的官家小姐,这些人的桌上首饰,胭脂,配饰,穗带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沈莙虽然不怎么爱这些东西,可一到要用的时候还是心里犯愁,因为选择太有限了。

    暗自嗟呀了一番,沈莙有些无可奈何地从绣床下的隔间里取出了一个体积不小的雕花木盒,另将一把做工奇特的小钥匙从自己颈上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开了锁。

    木盒里有一小摞商铺和房屋的地契,并一些金银细软。沈莙没有在这些东西上留心,自己抽开了暗层,底下生母李氏的嫁妆头面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李氏原是江南同里镇一个大商户的女儿,闺阁里就将算账和管理的本事学到了手。据李氏的教养嬷嬷也就是如今伺候沈莙的李嬷嬷说,沈莙的外公只有一子一女,从小疼惜异常,儿女也都聪慧争气。原本他想要把李氏嫁给一位世交的独子,没想到那一年沈砚被调到江南做地方官吏。年轻有为的少年郎立马就俘获了李氏的芳心,不顾父亲和兄长反对,执意嫁给了当时已有妻室的沈砚,后来跟着沈砚到了京城,和家里的关系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沈莙只在生母的头七见过她那位舅舅,两人没能说上几句话,只是抱在一处哭过一回。

    往事总是有些伤感的,沈莙心里也曾对她这位不怎么聪明的生母产生过埋怨,不顾一家人为自己的筹划一意孤行地嫁给了一个从来没有真心相待的薄情郎,最后自己郁郁而终,还要家人为她伤心一番,果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氏嫁入沈府的时候也算带足了嫁妆,其中有一小部分在李氏去世时被王氏钻了空子,私自夺了去。剩下的一些重要的门面细软,宝石头面都被沈莙分散开来存放在了好几家钱庄,自己只留了一部分用来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