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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雁寻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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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在昏黄的烛火的摇曳下,沈莙的脸庞显得柔美动人,可是向秦湄解释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刚硬,

    “替赵氏供药的马尚宫和赵氏身边的白芷曾同在掖庭当过一年的差,赵氏和马尚宫这条线就是白芷搭成的。白芷出头心切,以为自己能控制药量便不曾把中和剂的毒性和赵氏明说。那中和草药少量服用可解避子汤的药性,若一段时间内接连服用则会对身体造成永久的伤害,轻易不能有孕。平日里三宫分宠,又有白芷私下减少药量,所以赵氏不见有恙。可前段时日陛下一直宿在上阳宫,就连赵氏生辰那日也不例外,赵氏性格暴躁,心里头怒气正盛,又担心自己地位不保,自然要在惠嫔娘娘撤牌的这些时日利用陛下的愧意好好地风光一阵。偏她又将唯一知晓真相的白芷给弄死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药量下来,她的身体只怕已经亏损殆尽,再难熬过今夜。”

    秦湄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背后有这么多弯弯路子,更是想不到这一切是平日里无欲无求的沈莙一手操持的。沉思半晌,正要细问沈莙接下来的打算却见慈姑和枝莲把着宫灯急匆匆地往这边来了,枝莲不似慈姑一般沉稳,脚步还未停住就向两人说道:

    “永福宫那边出事了,赵昭仪在侍寝的时候腹痛难忍,竟是疼晕了过去,把陛下吓了一跳,太医院的几位当值太医已经赶去永福宫了,如今那边正乱得不可开交。”

    相对于刚得到消息的枝莲,早已知道结果的沈莙和秦湄显得冷静多了,沈莙递了一杯茶给气喘吁吁的枝莲,淡然道,

    “知道了,去正殿将这事儿禀了娘娘吧。”

    枝莲没有多做逗留,跟慈姑即刻就往前头去了。

    “赵氏已是不中用了。”

    秦湄皱了皱眉,疑声道:

    “我看未必,就算是太医诊出赵氏再不能有孕,可陛下毕竟是宠了赵氏这么些时日,万一心生怜惜,赵氏未必会垮台,只怕恩宠较往日还更多些。”

    听到秦湄这话,沈莙倒是笑了,起身将快要燃尽的宫灯添了油,干干脆脆地向秦湄全盘托出了,

    “姐姐糊涂了,在咱们陛下心里宠妃算什么呢早前的丽妃可算是宠冠六宫,一枝独秀了那么些年,临了陛下却是连她的一句辩解也不愿意听。丽妃得宠是因为诞下了皇子,失势也是在皇子这一桩上,可见对陛下而言子嗣才是他心里头看得最重的。如今陛下年纪可不小了,膝下却连个皇子也没有,赵氏不能生育,纵然陛下嘴上安慰,失宠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赵氏无宠,在避子汤上又阳奉阴违,她在那一位心中俨然已成了一枚废子。既是废子,哪里有留着的道理。”

    对沈莙的解释,秦湄惊讶之余竟是有些哑口无言。想从沈莙脸上看出一些和平常不同的东西来,可任凭她怎么打量,沈莙眉眼温润的模样看起来却和往日里无半点差别。

    消息夜间就已经传了过来,可是两人被传召到主殿却是第二日清晨的事了。

    惠嫔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秦湄和沈莙请过安后慈姑一开口便是关于永福宫的,

    “昨夜里永福宫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开头,今早内务府传来的消息,永福宫的赵昭仪误食了阴损之物,已是再不能生养了。陛下原本体恤她心情,要晋她为珍嫔。可赵昭仪听过噩耗,整个人精神恍惚,言语间一直指着瑞王咒骂。陛下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叫人封了永福宫,吩咐太医悉心医治,晋封的旨意也因此搁置下来了。”

    慈姑口中的瑞王正是姬浔获赐皇姓之时得的封号,沈莙心道赵氏这一回倒是直接选择了最快灭亡的一条路。

    惠嫔静静地听慈姑说完了整段话,也没对此事多说些什么,倒是拉着沈莙的手说起了贴心话来,

    “近来这段时日叫你费心了。你二哥的事你也无需太过忧心,官场里惯会捧高踩低,如今永福宫那位现已是穷途末路了,翰林院和国子监是再不会打压你从兄的,且放宽了心吧。”

    沈莙规规矩矩地向惠嫔行了个礼,

    “谢娘娘关心,奴婢省得。”

    惠嫔还待再说几句,前厅却有人通传,说陛下往上阳宫来了。沈莙等人随即就从正殿退了出来,往回廊方向走时,正巧和端着药碗的忍冬打了个照面。

    离了惠嫔那处,沈莙也不和夏曲秦湄去用早饭,独自一人在上阳宫走来走去,心里虽然疲惫却怎么也不想回房歇息。

    上阳宫偏殿门前有一颗大大的桃树,沈莙平日里虽不喜欢洒扫院落,对这棵桃树却是悉心打理爱护得不得了。也许是因为心里混乱又无处可去,兜兜转转的最终到了偏殿,站在那棵桃树下发着呆。

    此时已是秋末,桃子都已经摘尽,偏殿里几个长使在庭院里扫着地上的落叶,看到独自发呆的沈莙几人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向沈莙行了个礼。

    沈莙有些倦怠地向她们挥了挥手,见她们手里都拿着扫帚,于是偏头问道:

    “今日这里可否由我来清扫”

    那几个长使被沈莙弄得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什么,放下扫帚就躬着腰出来庭院。

    沈莙从地上拾起一把扫帚来,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竟开始认认真真地扫起地来。

    这样默默地干着活儿,时间似乎过得快了许多,直到自己的腰背酸涩不堪沈莙才将手中的扫帚丢了,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直接抱膝坐在了树下,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双臂之中。

    不知坐了有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背上敲了两下,沈莙抬起脸来却是看到了半躬着身子冲自己皱着眉的李庸,

    “前边找了你许久了,也不去当值,坐在这里躲懒!”

    沈莙皱皱鼻子,突然有些委屈,

    “我这儿正难受呢,你也不问问是怎么了,开口就训人!”

    李庸被沈莙红红的眼眶吓了一跳,和沈莙拌嘴惯了,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哭啊,我怎么就是在训你了,哎...别哭别哭,我错了还不成吗”

    沈莙见他一个劲地认错,心里头也舒坦了些,摆出一副‘我是大爷’的表情向李庸伸出了手,

    “坐久了腿麻,你拉我起来。”

    李庸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将沈莙搀起来了,

    “真是怕了你了,你既难受就赶紧回房去吧,我上前头去给你告个假。”

    沈莙朝李庸扯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多谢你了,小李子。”然后眼看着李庸的脸成功地黑了几个度,拍拍衣裙,自顾自地往小门出去了,心想果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快乐就会加倍。

    既不用当差,沈莙的忧郁情绪又是来的快去得也快,吃过几块小糕点之后就愉快地补了个眠。

    沈莙这一觉睡到黄昏方才醒来,依旧吃了几个糕点充饥,梳洗一番复又整理好衣装,从柜中摸出一本话本来,既是打发时间,也是静静地等着最后一关的到来。

    及至天色黑透了才有两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莙的房中,沈莙随即放下书,老老实实地等着两人发落。

    这神出鬼没的两人中有一人却是沈莙认得的,正是姬浔身旁的贴身内官小云子。

    “沈宣仪同我们走一趟吧。”

    沈莙这回倒是显得落落大方,问也不问就顺从地跟着两人出了门。

    可惜的是这种落落大方的态度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小云子就听见身后沈莙略带疑惑的声音,

    “两位大人这是去哪好像走的不是去司刑监的路哪,别是走岔了吧。”

    小云子颇有些无言,怎么还会有人赶着往司刑监去?

    见沈莙不依不饶地又问了几句,另一位前来提人的厂卫不耐烦地撂下了三个字,

    “雁寻塔”

    然后没有一丝防备的沈莙就被这三个字给彻底砸傻了。

    在内庭之中最有名的一处起居殿并不是皇帝老儿的养心殿,而是位于明渠东面的雁寻塔。

    雁寻塔的出名之处并不在于它周围怡人的风景,而是因为塔的主人。早年间姬浔在宫中的时间比在宫外要多得多,皇帝体恤他宫里宫外两头跑的劳累,于是干脆将雁寻塔赐给姬浔作为他在宫中居所。

    雁寻塔高七层,姬浔得了此处便将底下三层作了办公之处,上边的四层则分配给了自己的日常起居。尽管这几年姬浔甚少歇在宫中,雁寻塔却依旧是由他用着,内庭中的人也从不轻易接近此处。

    沈莙平日里就深居简出,别说是雁寻塔了,连明渠附近都没到过。她料想姬浔会令人来提自己,也充分做好了再进一次司刑监的准备,没成想最后竟被带到了这位‘九千岁’起居的地方,整个人陷入极度惊忧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小云子一路领着沈莙上了五层,站在雁寻塔高处往下看,整个内庭都被收入眼中,灯火阑珊,美不胜收。沈莙此时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白白辜负了一番美景。

    小云子在门口敲了几声,语气恭敬地询问了一句,直到听到屋里姬浔的应允声才小心地推开了门,转过头来对着沈莙努努下巴,示意沈莙进去。

    沈莙几乎是顶着心里无穷的压力,硬着头皮进了门。

    不同于屋外过道上的寒风飒飒,沈莙一进内间就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小云子掩上房门之后沈莙才惊觉屋内除了她和姬浔就再没有旁的人了。

    雁寻塔内间的装饰从粗到细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奢靡,各式繁复的摆件琳琅满目,最最夺目的当属百花掩屏后头的楠木扶椅,姬浔此刻就坐在那张奢华无比的座椅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跪在地上局促不安的沈莙。

    因是晚间,姬浔连发也未束,一头乌黑的青丝从双肩宛伸至椅面,身上简单系着一件朱红色的广袖道袍。

    那样醒目的朱红色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可是若是穿在姬浔身上就明显成了相得益彰,明媚夺目。沈莙从见到姬浔的那一日开始就一直给自己洗脑“这个人的内在比本拉登大叔还要可怕”,可是明明心里建设做得足足的,真正见到姬浔却还是被他那张脸迷得七荤八素的。

    打沈莙一进这个门就贯彻着沉默是金这一信条,老老实实地跪着等姬浔开口。偏偏姬浔却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耐性十足地盯着地上的沈莙看。

    两人这一段莫名其妙的沉默相对持续了许久,久到在门口守着的小云子都有些怀疑沈莙是不是被姬浔直接折腾死了。

    好在是坐在主座的那一位先觉得无聊了,懒洋洋地开了口,

    “赵氏那一桩沈宣仪费了不少功夫,难道如今没有什么话要对本座说吗?”

    沈莙本来是想好了一大串冠冕堂皇的话的,像是赵氏违逆姬浔的意思,自己是为主子惠嫔谋划等等的理由。可是不知为什么,被姬浔双眼一盯,心里就直发虚,憋了半天竟是说出了实话,

    “大人恕罪,奴婢本来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赵昭仪想取奴婢性命奴婢也不愿多作计较,可她万不该对奴婢的兄长下手。”

    姬浔哼笑一声,眼中精芒闪动,

    “倒是没敢欺瞒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