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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3 章 玫瑰森林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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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驰坐在电脑前等待,三分钟后,她掏出了终端,打开浏览器。

    输入残次品。

    确认搜索。

    跟以往所有的搜索不同,这一次的搜索结果出现了很多屏蔽提示部分网页被禁止访问了,结果页面最上面有一行很醒目的红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请勿以身试法”。

    章驰划走,往下看。

    十五分钟后,谈鸿带着丰濯回来了。

    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他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面部特征中性化可以说他是男人,也可以说他是女人,但无论是哪一种性别,他看起来都很美。

    完全符合黄金分割率,高挺的直鼻,唇线深刻,唇珠饱满,下颌角清晰,面部肌肤光滑,没有一点瘢痕。

    他脸上有一些很可爱的雀斑。给这种非人的美增加了一点人类的温度。

    他穿着紧身的t恤,没有隆起的胸部但也不能够说他是女人,因为他同时穿紧身的短裤,质地轻薄,能看出他身体的曲线和肌肉走势。

    没有男人最明显的生理特征。

    无性人。

    身材介于男人的直板和女人的曲度之间。

    “给他取个名字吧,”谈鸿站在这个“美丽尤物”的背后,谈鸿身高接近一米八,高出半个脑袋,轻而易举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打开了他的脑袋。

    开了一小块,巴掌一半大小都不到的头骨。

    章驰看不见谈鸿做了什么,视线被挡住了,但能看见谈鸿的表情很认真,手指在捣鼓,两分钟后,他将头骨盖了回去。

    丰濯手指抚上“美丽尤物”的脸颊,声音轻而又轻,好像他是一片羽毛,一口气大了点,就会飞到九霄云外,再也找不回来。

    “阿弥。”

    “叫他阿弥。”

    “错啦,你应该说你叫阿弥。”谈鸿从阿弥的身后退了出来,往办公桌前走,“已经认主了。过来缴费吧。”

    丰濯“你叫阿弥。”

    阿弥“我叫阿弥。”

    房间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章驰说不出来。在丰濯带着阿弥走过来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五十万。”谈鸿伸出手,“记得保密。谁都不准说。”他伸手比了一下脖子,好像那是一把刀,下一秒,他吐出舌头,脑袋歪在一边。

    丰濯“”

    丰濯掏出一张蓝色的自由卡。整整五十万原币。

    这一次谈鸿没有收进抽屉柜,他直接贴身放在了自己上衣内口袋也许他决定今天就带离这里。

    丰濯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外套,披在阿弥身上。

    在离开之前,他一直盯着章驰的脸看,最后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很美,我很喜欢。”

    谈鸿“神经病又要换眼

    睛了”

    丰濯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带着笑意“放心。我不做手术。”

    他看向章驰“放在你的脸上很美。但不适合我。太复杂了。你的眼睛。”

    丰濯走了。

    阿弥紧贴着他在走。像一个刚出生的幼儿,对这个世界还很懵懂,只能够靠着最熟悉的人,获得一点分量不大的安心。

    不过像他这样的机器人其实懂得很多。

    内置程序,知识储备高过北区的平均水平,学历对标正经学校毕业的大学生,素质很高,脏话直接被自学习模式屏蔽,阻断输入。

    机器很聪明,商家很心机。

    根据市场调查,购买这种仿生机器人的客户社会联结程度低于平均水平,简单来说,社恐,他们内心有很强烈的被肯定和被需求感。同时,这样的出场设置可以有效降低退货率。

    因为他们很需要“你”。

    太聪明的人有时候其实不太被喜欢,就好像家长总是喜欢最小的那个孩子一样。

    被需求会让人产生价值感。

    谈鸿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来4400原币刚才放回去的那一叠钱“不要告诉任何人今天的事。”

    章驰收下了封口费。

    根据机器人法案,类人性检测超过60的人形机器人不允许投入市场,销售和制造这类产物都会被判刑,一百年起。

    满足投入垃圾岛的标准。

    类人性检测的项目有很多,从脸到四肢到躯干,其中脸部的评测值占比是最大的。如果脸的相似度超过了90,即使四肢和躯干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球,也不允许出厂和销售。

    这就造成了现在多数的机器人都是方脑袋。

    方方正正,绝对看不出人脸的样子。

    机器人法案是唯一一项全世界通用的法案。

    这部法案的出台源于一次“纯净危机”。

    在网络上,这个事件的全称是“人类纯净度危机”。

    在很多年以前,仿生人的制作技术已经登峰造极这种东西的利润率很高,几乎所有的科技公司都将最大的资金投注在仿生人的研发和制造上,钱能够催熟一个产业,果子一茬一茬地结,更新换代,市场热得都快要化掉。

    世界早进入原子化时代,很多人都渴望有一个机器人伴侣,他们没有人类的缺点,不需要吃喝拉撒,但拥有人类的脸和身体,满足一切幻想。

    人能够对着虚拟的偶像发疯发狂,没理由对会跑会跳的仿生人无动于衷。

    问题随之而来。

    有黑客购买仿生人后修改了“不允许攻击人类”这一条内置指令。仿生人被用来实施犯罪。他们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于是仿生人开始变成授权出售。

    只有系统安全达标的企业允许出售仿生人,一大批小企业倒闭,市场上只剩下海恩科技和至生科技这两家拿到挂牌的生产销售商网络上对此次事件的说法众多,有说

    这次事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

    因为竞争对手全都倒下了,市场被海恩科技和至生科技独占。

    但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仿生人售价昂贵,整个社会能买得起仿生人的只占不到2,为了扩大市场,科技公司开始推出贷款服务,先拿货,再还钱,0利率,还款周期最长可达60年。

    差不多可以陪你玩上大半辈子。

    不仅科技公司,私人也开始租赁仿生人他们大批量购入各种型号和外形的仿生人,按日出租。

    私人租赁公司的生意异常火爆。因为单个仿生人价格高昂,购入之后更换的成本太高再美的东西,天天看,也会看腻。一辈子太长了,喜新厌旧的人类喜欢更多的选择。

    于是,纯净度危机出现了。

    大家都只爱仿生人,他们不会嫌弃购买者“老”、丑3”、“素质低”、“没文化”、“穷”,无论对着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一贯的忠心,迷恋,臣服。

    他们给了人类一个最美的梦。

    他们是最好的伴侣。

    生育率开始猛烈下降。

    跌破警戒线。

    人类已经无法接受跟一个“人”共度一生了。他们不需要生育,不想要家庭,不想要孩子。

    幼儿园开始倒闭。

    育儿机构纷纷关门。

    有某头衔颇多的科学家根据数据模型预测,差不多一百年之内,人类就面临绝种危机。

    这样的危言耸听并没有影响市场的热情。

    结婚率继续下跌。

    离婚率倒是年年创下新高。

    大家都决定跟仿生人奔向美好的未来。

    因为有部分人群在网上反应孩子长大了就不跟父母亲了,科技公司推出了从0岁到10岁的仿生人。

    他们绝对不会长大。

    每天都跟父母很亲。

    还不会生病和吃喝拉撒。

    满足了大家当妈妈和爸爸的需求。

    根据市场调研,科技公司为0到10岁的仿生人制定了才艺学习板块,“妈妈”和“爸爸”可以自行决定教导和开发仿生小孩的某一项技能,网络推出了专门的仿生人才艺比拼大赛。

    拼妈拼爹的时代真正到来。

    在出厂设置一样的情况,仿生小孩的知识储备只能够受父母输入程度这一个变量的影响。

    做服务就是做产品。

    科技公司同时搭建起了售后交流论坛。

    在交流论坛的子模块,大家会互相交流养孩心得,购买下载学习程序,正版的学习程序贵不可攀,盗版又可能导致仿生人死机,“妈妈”“爸爸”们会全网谴责那些虐待孩子的抠门父母。

    养不起就别买。

    说这样的话。

    成为论坛置顶的一句名言。

    后来该事件又被揭发是科技公司策划的一场营销。目的就是卖各种各样的天价学习程序。

    于是大家呼吁给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

    这样的呼声也被骂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也是科技公司策划的一场营销。目的是卖世界各地室内户外的参团旅游套餐。

    这还只是仿生人带来社会混乱的冰山一角。

    他们彻底地冲击了人类文明。

    他们代表了完美。

    而人类才是不完美和丑陋的集合。

    “人类还有明天吗”这一篇出自当时最炙手可热的社会学家麦斯的博文在社交平台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他条分缕析地说明了仿生人带来的恶果。

    强烈的抨击态度引发了广大网友的支持。

    后来有黑客曝光了麦斯的银行卡支付记录,上面显示他一次买了三个不同体型的仿生人。

    是海恩科技的v客户。

    政府终于按捺不住,全世界联合开大会,决定在事情彻底陷入无可转圜的状态之前下一剂猛药。

    机器人法案出台了。

    所有仿生机器人被销毁。

    公司禁止出售和销售仿生机器人,一切机器人出厂前必须通过类人性测试。没通过,就地销毁。

    像一场短暂的美梦,现在梦醒了。

    有的人疯掉了,他们声称仿生人是他们真正的亲人,线上线下到处抗议,但不改政府的决心。

    世界逐渐回归之前的平静。

    仿生机器人的照片和宣传广告被全部屏蔽他们在开始消除那些梦遗留的痕迹,避免后来者蠢蠢欲动复辟荒诞。

    唯一的漏网之鱼。

    是海恩科技曾经遗失的一批残次品。

    由于内置程序问题,这批残次品从市场召回,海恩科技决定统一销毁,在运输车穿越北区的时候,残次品丢失了。

    事情发生在仿生人的禁售法案颁布之前。

    这批产品不值钱,也不会再创造任何收益,海恩科技没有报警事实上,即使他们报警,也不一定能真的追回来。这可是北区。

    但后来,在禁售法案颁布之后。

    他们从漏网之鱼变成了沧海遗珠。

    价格远超当初合格品的数倍。

    谈鸿的胆子很大。

    他敢收藏这种东西。

    丰濯的胆子也很大。

    因为购买也是绝对的违法。二十年刑期起步。

    谈鸿亲眼看着章驰将钱放进上衣口袋,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章驰没有走。

    谈鸿“你还有事吗”

    章驰“哦,我”

    话又没说完,章驰的终端响了,是克莱尔发的信息。

    内容很简单

    “老板来了,一个小时内不回来,他说要考虑辞退你。”

    章驰收起终端,快速地将话说完“我想找你借点钱。”

    谈鸿愣了一下,然后拉开抽屉,表情轻松从招人的价格,到给封口费,他

    看起来都是个很大方的老板。

    “借多少”

    北区难得一见的大度。

    谈鸿拿出来一张白卡,滑到章驰靠边的桌面,“一万够不够啊”

    他真是难得的好说话。

    章驰斟酌了又斟酌,自认温和地开口“可能、有点不够”

    谈鸿又掏出一张白卡,表情烦躁,念念叨叨地扔到她身前“你赌博还是欠债啊一万都不够,两万够不够”

    章驰沉默了。

    谈鸿又拿出一张白卡“三万,三万总够了吧”

    章驰看向了谈鸿胸前。

    谈鸿皱了皱眉。

    他倏地站了起来,捂住胸口,一步步后退,右手指着章驰,“我草,你胃口这么大的啊。”

    在他的左胸口,有一张五十万的自由卡,刚刚才从丰濯的手里落到他的口袋里。

    章驰“十万。能借我十万吗”

    老板很大方,章驰顺利地借走了9万。利息是10,没有复利,一年之内还款,都是十万。

    至于为什么是9万,因为老板的抽屉里只有9万的自由卡。

    谈鸿“你不会拿着我的钱就跑路了吧”

    章驰“不会。”

    谈鸿“你拿什么保证”

    章驰“没有保证。”

    谈鸿的表情一下变得轻松愉快,“好了,你把钱拿走吧。”

    章驰脸色稍有一些疑惑。

    谈鸿“根据统计,借钱的时候越是爱发誓保证的,不还钱的概率就越高。”

    章驰“”

    “统计靠谱吗”

    “勉强吧,根据我的经验,也差不多,”谈鸿说,“你是个聪明人。”

    “借钱都知道锚定,虚晃一招,”谈鸿又摸了摸胸口放自由卡的位置,“吓得我以为你真的要五十万。”

    章驰轻声笑了一下。

    “聪明人应该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谈鸿将抽屉拉上,“在我这里工作,未来还有很多个9万呢。”

    不会画饼的老板不是合格的医生。

    章驰不置可否。

    将钱放进贴身的口袋,告别谈鸿,章驰先去了咖啡馆,皮有健已经等了很久,不过他并没有半分的急躁,他的表情保持愉悦。

    咖啡桌上是他吃剩的盘子和还在享用的果盘。

    章驰来到角落的卡座前坐下,皮有健从桌子底下将章驰的钱塞了过去。

    章驰拿过钱,发现不是约定好的8000她不要本金,赢了的话只收倍率。

    “一万”章驰点完钱抬头。

    “我也押你了,五千,赚了一万,”皮有健压低声音,尾音藏不住地上扬,“我拿两千就行了。下次继续叫我。姐。”

    皮有健在地下拳场混迹已久,新人高赔率打到低赔率这种事大概也见了不少,章驰很快明白他什么意思。

    越往后面打,她

    多出来的倍率越难以跟本金相衡正常来说,两个实力相差不大的选手,不被看好一方的赔率也通常不会高于2倍。

    到这种程度,让皮有健帮忙跑腿,等于是缺心眼。

    倒赔钱。

    他有点害怕被踢出局。

    自动选择降低佣金。

    “行。”章驰将钱收进了上衣口袋,皮有健没有具体提以后的佣金标准,他期待地看着章驰,章驰思索片刻,比了五个手指,“不论赔率多少,我给你5000一场。”

    皮有健差点原地跳了起来,弹簧似的,没按到底,又给蹦了回来,坐稳在座位上“姐,你就是我亲姐”

    章驰掏出终端看了一眼,确认吴旭还没有给她发过消息“下一场时间还没定,有消息我会提前通知的。”

    结完咖啡厅的账,章驰一前一后跟皮有健走出了咖啡厅,分道扬镳之后,迅速赶回了酒吧。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9点。

    距离请假时间延长了近1个小时。

    克莱尔很生气地骂了章驰一通,章驰倒是没什么感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旁的某位熟客看不下去,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别管他,他就是这个样子。跟酒吧是他自己家开的似的。”

    秦大凯现在已经不在店里了,他跟柯久林差不多,都不是那种全天候守在店里的老板。

    在这种时候,克莱尔就是店里的主管。

    阿利亚踏着猫步高举着托盘过来,顺手将那位顾客搭在章驰肩上的手扫了下去。

    “安瑞,手脚放干净点,不觉得老土吗”

    叫安瑞的年轻男人埋怨般地朝着阿利亚啧了一声“什么老土,现在大家都喜欢温柔款,纪湛,听说过吧,至生科技的继承人,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受欢迎吗”

    阿利亚“因为他很温柔”

    安瑞一拍手掌“对咯”

    阿利亚“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安瑞“长得好看的那么多,凭什么就他这么火”

    阿利亚没再回答,她忙着去送酒,匆匆从安瑞背后走过。

    安瑞伸手继续尝试对章驰的背部进行“安抚”,章驰接过酒,轻而易举地从他的掌心逃离。

    酒吧里面消息传得很快,都是当日热点,走完一圈,章驰在耳朵边听到了不下五次“纪湛”这个名字。

    有一桌点餐很慢,耗费了她大量的等待时间听墙角,大致听懂了这位政治明星如今高频出现的原因。

    他出狱了。

    准确的说,无罪释放。

    章驰回想一番,从记忆中抓住了上次这个名字出现的地方。

    在百密镇上,当天的热门新闻,他被控煽动集会,面临审判,坐进执法车前,还伸手跟围观的民众打招呼。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从来没有见过,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见上一次,但就是能够三番五次,在不同的时间段插入你的生活。

    你被迫耳熟能详。

    酒吧在凌晨一点准时打烊。

    直到酒吧彻底关门,她才再一次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电动滑板车。

    这一路走得过于的顺畅,从地下拳场到诊所,再从诊所出来,根本没有给她回到拳场负一楼储藏区唤醒记忆的机会。

    不过阿利亚提前邀请了跟她共乘。

    但坐摩托车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现在下雨了。

    雨水淅淅沥沥,从带有坡度的街头流到街尾,街上躺着的酒鬼都变少了很多,这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章驰感觉到自己的脚冰冰凉凉。

    尤其是鞋子坏掉的那一只脚。

    兜了很多水。

    这是她抵达安新市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雨。雨不是特别的大,中等,没到站出去没两分钟就把人浑身浇湿睁不开眼的地步,也没有小到能够堂而皇之地站在路中央接受洗礼打在身上,会特别的冷。

    大颗大颗的雨珠包容住了北区的光怪陆离,折射的光缓缓下坠,滴落漆黑一团的地面,了然无踪。

    章驰收回了聚焦的目光。

    闭上眼,三秒,等泪液湿润,再睁开。

    人类自构的宏大与阶级在自然这里变得稍微有一些荒谬。因为太阳依然会在穷人住的地方升起,雨水也会在穷人住的地方落下。

    当然,北区还是有很多有钱人的。

    比如在夜晚,一辆接一辆的跑车从酒吧门前开走,流线型的车翼像羽毛一样将雨水拨开,飞驰的车轮将沾着灰尘的积雨碾卷,飞溅的水流就全落在了站在酒吧门口的倒霉蛋身上。

    章驰膝盖以下的裤子也都湿掉了。

    阿利亚“坐公交”

    最后的决定是坐公交。

    在摩托车上奔驰,最大的问题不是头淋不淋雨,而是雨加夜晚的风,可以把脸和脖子,以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拍成僵硬的人肉冰块。

    阿利亚将摩托车推回了店里,锁好店,跟章驰一起顺着酒吧街的屋檐往路的端头走公交站的位置。

    北区的公交没有收班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都在跑,白天发车的频率高,晚上发车的频率小,差不多半个小时,能等到一班车从站台路过。

    由于北区的大部分酒吧都会在凌晨一点打烊,这里又是著名的吃喝玩乐一条街,加上下雨的功劳,站台边上等着的人不少。

    阿利亚“人会有一点多。”

    章驰刚想应和人确实很多,下一秒,意识到那一个关键的“会”字。

    章驰“车上的人”

    阿利亚挑眉“是的。”

    章驰“唔。”

    阿利亚点一支烟,火在掌心燃气,被她一口气吹灭,夜灯照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是罕见的无奈“很多人都会在这个点下班。”

    章驰“工作时间这么长的吗”

    阿利亚吸烟,吐出来“是

    啊,不努力,会被机器比下去的。”

    刺啦adasha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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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公交打着雨灯从街的另一头冲刺过来,一个急刹,在雨水的冲击中不动如山地停在了站台前。

    “不过早晚的事,等机器便宜下来,老板都请机器人。”

    公交车的车身贴着三个刺目的红标,从左到右依次排列,第一个标志是一个红色的圆圈,一条斜杠,里面写的是“禁止吸烟”。

    第二个标志是两个小人,一个小人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地上是一滩血迹,还有一个小人站在原地,地上吊着一把卡通化的枪,手背在身后,手腕的部分是一副手铐。

    底下打着一行字“禁止开枪”。

    第三个标志是两个小人缠斗在一起。

    底下打着一行字“禁止打架”。

    “别担心,”阿利亚将还没吸两口的烟扔在了地上,还没有踩,火星子就被雨水冲灭了,跟地面融成了一样的灰黑,“还早着呢。飞机都发明几百年了,也没见人人都有飞机呢。人造子宫100万,你看北区有几个人值一百万科技很领先,穷人落后一百年。等北区的雇主全改用机器人,我们早就退休了。”

    “五十年前就说机器人要替代人类了,未来某一天,不久的将来,没点新鲜的,冷饭炒来炒去,”阿利亚嗤了一声,“未来那么远,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拍拍章驰的肩膀“上车了。”

    车上人很多。

    很挤。

    章驰和阿利亚一起上车,很快就被挤散掉,她没有能够看清整辆车内部的全貌,因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各种年纪、各种服饰的人。

    有的人穿的工作服,上下分离的同一色调,大概是走得匆忙,外套前胸的胸牌还没有取下来。

    有的人穿很清凉的吊带,外头一件衣服都没有披,脚上还踩着一双高跟鞋,鞋子已经完全湿掉,脚背上还有正在滚落的雨水。有在嘈杂的公交车上,竟然还试图讲电话,带着耳机,正在吵架。

    应该没吵赢。因为正在哭。

    把妆都弄花了。

    有的人身上打各种各样的洞,串着环,梳着小辫,一身酒气,人还醉着,闭着眼睛在车里头东倒西歪,竟然还没倒

    多亏前前后后的人山人海。

    这都是围在她附近的几位。

    香水味、汗臭味、尘土味各种各样的味道,就好像所有颜料混合到最后都会无限接近于黑一样,所有的气味混合都一起,都无限接近于臭。

    逼仄的空间,掠夺的视野,萦绕周身的潮湿和酸臭。

    开了五分钟,车停了,陆陆续续还在上人。循环往复,下来的人没有上来的多,车于是越来越挤,章驰感觉自己的脸贴在了别人背上,而她的背上又贴着别人的脸。

    她有了一种立刻从车上跳下去的冲动。

    冲动在三十五分钟后结束。

    车到站了。

    章驰开始从车内往外钻,

    她上车的时间过早,被挤到了最后的位置,走了很长一段路,前面还有排队正在下车的人。

    现在正在下车的是一个老人,他老得非常突出,从脸到脖子上都是纵横的褶子,脸颊到额头的部分都长着褐色的老年斑,身子骨有一些下弯,鉴于他正在试图下车,不确定是背本身就这么驼,还是为了下车让身体做出的妥协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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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一脚踹在了他的背上。

    “磨磨蹭蹭干什么”

    老人从车上滚了下去,砸在积雨里,溅起了不少的水,不剩几根的头发很快被雨淋湿,他矮小的身躯倒在路灯下,像是正在现行的妖怪。

    陆陆续续的人从车上挤了下去,老头“啊啊”叫了两声,捂着脑袋从地上滚开。

    幸运地没有让后面下车的人踩中。

    章驰成了最后一个下车的人。

    她下车的时候,老头正趴在地上,像只老鼠,钻来钻去,手在雨水里没有方向地乱掏。

    章驰蹲下身,从她落地的脚边捡起来一个方形的金属牌,上面有名字,阿瑞斯。工牌淋了雨,湿淋淋的,章驰拿袖子擦干净。

    她走过去,再次蹲下,递到老头手里。

    阿利亚比她先下车,站在旁边说“很有爱心呢。”

    章驰蹙了蹙眉。

    阿利亚“你防备心好重。我夸你呢。”

    阿利亚撑开伞,跟章驰并肩往居民楼的方向走站台离家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

    她们路过一家小型尜尜汤加工厂的大门。门外有一面展示栏,表扬优秀员工。上面一盏横着的顶灯,在夜里亮得明显。

    章驰侧头看了一眼。

    停住脚,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看错的话,这位优秀员工工龄60年,现今90岁了。

    “真好啊,九十岁还有工作。”

    耳边传来阿利亚的声音。

    章驰回过头,阿利亚收回落在展示栏上的目光,笑了笑“幸运的一代。”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

    三分钟后。

    章驰“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阿利亚侧首“什么”

    章驰“要不要杀我”

    脚步声停了。

    阿利亚没再走。

    她举着伞站在原地,笑着说“你在说什么”

    章驰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快猫宅急便这家店实在是太过显眼了,招牌的华丽程度跟整条街都格格不入。门外不仅有闪灯的人形立牌,二楼还有全息投影的一只猫,不是普通的猫,招财猫,右手在空中抬起落下,眼睛和嘴都是弯弯,看上去讨喜极了。

    章驰手指再往上抬了一点,准确无误地指准那一只猫。

    “你跟丰濯。”

    阿利亚脸上的笑容回落。

    不过她撑着的伞没有动。

    她走在章驰的右边,撑伞的是左手这是最合理的位置,她转过身体,现在人朝向了章驰,手往外套右侧口袋的里伸。

    空的。

    “你在找这个吗”

    眼前的女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只圆管口红,口红的盖子被她用手轻轻推掉,“咔嚓”一声,一道寒光在路灯下迅捷掠过,口红里锋利轻薄的短刃就这样弹了出来。

    阿利亚呼吸一滞。

    那人将刀举在眼前,端详,语气温和。

    “很好的刀。真漂亮。”

    阿利亚左手一松,伞在这时倒了下来。

    在伞即将落地,砸进雨里之前,握刀的人将伞柄也一并抓了回来,重新举起。但雨水还是见缝插针地飘了进来,砸在了阿利亚的脸上。

    从她的鼻梁滑落。

    阿利亚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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