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非死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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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再让我见到这个男人了！
即便他是我的父亲，也请，别再让我看到他的脸了！
——歌剧·《萨玛与维尔哈多》·第五幕
***
阿佳维非常喜欢每周日都会在佣兵城中表演的，一出描写第五王朝时期两个没落贵族家庭从相互敌视，最终走向联姻的故事。记得那戏剧的名字，是叫《萨玛与维尔哈多》。
这出剧看的人非常少，真的非常非常少。
毕竟，一个描写贵族老爷们的悲剧，是很难在这群得过且过的佣兵们之中，得到所谓“共鸣”的。
所以……几乎每次阿佳维能腾出时间看这出剧时，剧场里的观众都非常少。
是的。
非常少。
但是，阿佳维却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
随着对这个剧的理解的加深，不知不觉间，他的代入感，却慢慢从两位主角身上转移到了“以卑劣、恶毒、用尽一切手段试图复兴家族，并已经取得了不小成就”的萨玛的父亲——艾马尔子爵身上。
这或许便是人年长后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阿佳维总觉得，自己也正变得像艾马尔子爵一样：为了某些东西，而甘愿付出自己的灵魂。
……再仔细想想。
是啊。
他骑在马上，悠然长叹。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再过几年，就是五十岁了。）
时间过得好快。
真的好快。
今天平安度过了，但明天呢？后天呢？即便今年能获得很潇洒，可明年呢？后年呢？
……他并不相信自己能活到六十岁。
结果，这样得过且过，赚了许许多多钱、杀了许许多多人，却注定将在死后什么都留不下的人生……或许，连那个剧中的悲剧角色——最终在女儿与女婿的逼迫与唾骂声中，死守着宝库暴毙的艾马尔子爵还要不如。
至少他的人生留下了一些东西。
至少……
至少他那一生，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即便不被任何人理解，也依旧坚持到了最后。
可我呢？
这样想着，一丝苦涩便蓦然泛上心头。
阿佳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问题。他只是在策马前行的同时，偶尔望一望头顶的并不是天空的天空，并且，喟然长叹。
而后，
周遭的气氛似乎越来越压抑。
之前那种不安的感情并没有消退，倒不如说，反而是越来越强了。
他觉得呼吸越来越跟不上节奏。
“呼——”
长长吸了一口气后，再缓缓吐出。
“吸——呼——”
而后，重复之前的步骤。
可焦虑感依旧没能消退，男人开始感到不对，他重又望向刚刚离开的出口，想确认是否有人从那边过来……可那儿只是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着，阿佳维骤然感到恐慌，他猛地抻动缰绳，并拍打马的脖颈，以令它从不慌不忙的状态转变为疾奔。
跑！
快跑！！
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速度渐趋极致。
然而，在无法得知身后事物的前提下，阿佳维却没法对当前情况做出任何判断。
他不知道是谁。
但，一定有人紧随着自己。
他更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但……无论他在哪儿，都一定在附近！是的，一定！
……
马儿疾奔着。
但它跑了一会儿，却突然放缓速度，并最终停止。甚至任阿佳维如何打它、呵斥它，都不肯再向前移动半分。
“你是谁！！”
喉咙很干。
阿佳维感觉喉咙很干，他非常想喝水。
“快出来，我看到你了！”
但，这儿没水。
甚至连其它地方该有的废弃建筑物都没有。这片开阔地似乎藏不住什么人，可是……
可是，有人。
一个女人。
完全透明的空气逐渐由淡转浓，继而，一个人形的事物，开始从空气中逐渐荡漾、并映现出来。而在阿佳维终于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女人。他近日来十分熟知，却并不熟识的女人，却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恐惧。
慌怖？
不是的，这些都不是的。
因为，这个女人，她有着一张与城主的妹妹：索菲亚完全相同的脸孔。
“你是……”
阿佳维张大了嘴巴。
他还没有绝望。
***
人们时常会忘记被人类杀死的神明。
祂并不强大，并不威武，甚至并不会向祂的造物展示自己的权威。因此，祂被杀掉了。
你能想象吗？当慈悲达到了一种极致，这种爱，反而会变成危害自身的猛毒。
……
年幼的斯泰因，在注视着水银柱中的另一个“自己”时，曾向“父母”发问。
“爸爸，妈妈，我究竟是什么呢？”
“依照你们的教导，我已经可以制造出另一个我了。她有健全的灵魂，健康的体魄，甚至还拥有一颗完整的心。”
“如果我叫她忘记我，她便会忘记我；如果我叫她停止一切机能，她便会完全终止——爸爸，妈妈，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变得像故事中的神一样伟大了呢？”
“如果我成了神，总有一天，我也会被什么人杀掉吗？”
“还是说……现在这个可以制造出真正的人的我，已经是真正的神明了吗？”
“爸爸？”
“妈妈？”
她的父母依旧没有作答。
啊！
突然，斯泰因醒悟过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没有及时回应自己的说话。
于是……
她下了“命令”。
针对傀儡，她下达了命令。于是，父母便重新活动起来，并重新变成了温暖的、慈爱的、永远爱着斯泰因的完美家人。
……
而当时，距离斯泰因彻底厌倦这一套虚假的家庭游戏。还有八年。
但是，即便再过八年。不擅长和他人交往的斯泰因，在依旧不可能了解异性构造的同时，也完全不能准确创造出造型迥异的同性身体构造——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早就连这具完全不会继续成长的身体是否是被自己制造出的傀儡，都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
而今天，为了继续在白银世界平静的住下去。她必须，趁早解决阿佳维这个该死的祸害。
***
阿佳维认得她，同时他也知道，尽管对方有着与索菲亚相同的面容，却绝不可能是索菲亚。
黑色的长发笔直垂向腰际，这女人的面孔，犹如瓷娃娃般精致，好似吹弹可破，但却天生给人以抗拒的心理。似乎昭示着危险，又似乎象征着寂寞或孤单。倘是在夜店里遇到这种女人，想来也不会显得多么扎眼——只是，无论在怎么美的可人儿，一旦与当前的情形挂上钩……都不由得，会令人自然而然的心生绝望。
他瞪大了眼睛。
而后，在一直注视着对方的同时，翻身下马。
嗒。
双脚再一次接触到了地面。
“我知道你是谁——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这样说话的同时，眼睛也开始瞥向周遭。
埋伏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
对方的声音非常轻。
“对你不感兴趣，假如不是这件事，我想，我们应该永远不糊产生交集。”
“是么……”
阿佳维坦然一笑：
“我可不这么觉得。如你这般的美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吸引我的嗅觉。”
“……”
女人不说话。
她只是盯着阿佳维。那目光，令人不由得感到心悸。
“哈哈……你是来杀我的？”
闲话不必多说。
事已至此，阿佳维已不再抱有安全离开的心思。虽说对城主兄妹可以用诈，对林索索也可以佯装不识，可是……对这个一路跟踪自己而来，且很可能对自己的来意与去意了如指掌的神秘女人，他却已没法再以智慧取胜。
“是。你必须死。”
这个用着索菲亚的脸说话的女人，如果可以，阿佳维实在不愿将她与那个恋兄癖联系在一起。毕竟，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她都绝对要比索菲亚危险一百倍！
“痛快！”
阿佳维笑了。继而，他放声大笑。
“痛快！真痛快！！……这样一来，我们就别再说废话了！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刚落。
两柄薄状刀片突然从袖口滑至手心，然后，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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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再让我见到这个男人了！
即便他是我的父亲，也请，别再让我看到他的脸了！
——歌剧·《萨玛与维尔哈多》·第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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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佳维非常喜欢每周日都会在佣兵城中表演的，一出描写第五王朝时期两个没落贵族家庭从相互敌视，最终走向联姻的故事。记得那戏剧的名字，是叫《萨玛与维尔哈多》。
这出剧看的人非常少，真的非常非常少。
毕竟，一个描写贵族老爷们的悲剧，是很难在这群得过且过的佣兵们之中，得到所谓“共鸣”的。
所以……几乎每次阿佳维能腾出时间看这出剧时，剧场里的观众都非常少。
是的。
非常少。
但是，阿佳维却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
随着对这个剧的理解的加深，不知不觉间，他的代入感，却慢慢从两位主角身上转移到了“以卑劣、恶毒、用尽一切手段试图复兴家族，并已经取得了不小成就”的萨玛的父亲——艾马尔子爵身上。
这或许便是人年长后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阿佳维总觉得，自己也正变得像艾马尔子爵一样：为了某些东西，而甘愿付出自己的灵魂。
……再仔细想想。
是啊。
他骑在马上，悠然长叹。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再过几年，就是五十岁了。）
时间过得好快。
真的好快。
今天平安度过了，但明天呢？后天呢？即便今年能获得很潇洒，可明年呢？后年呢？
……他并不相信自己能活到六十岁。
结果，这样得过且过，赚了许许多多钱、杀了许许多多人，却注定将在死后什么都留不下的人生……或许，连那个剧中的悲剧角色——最终在女儿与女婿的逼迫与唾骂声中，死守着宝库暴毙的艾马尔子爵还要不如。
至少他的人生留下了一些东西。
至少……
至少他那一生，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即便不被任何人理解，也依旧坚持到了最后。
可我呢？
这样想着，一丝苦涩便蓦然泛上心头。
阿佳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问题。他只是在策马前行的同时，偶尔望一望头顶的并不是天空的天空，并且，喟然长叹。
而后，
周遭的气氛似乎越来越压抑。
之前那种不安的感情并没有消退，倒不如说，反而是越来越强了。
他觉得呼吸越来越跟不上节奏。
“呼——”
长长吸了一口气后，再缓缓吐出。
“吸——呼——”
而后，重复之前的步骤。
可焦虑感依旧没能消退，男人开始感到不对，他重又望向刚刚离开的出口，想确认是否有人从那边过来……可那儿只是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着，阿佳维骤然感到恐慌，他猛地抻动缰绳，并拍打马的脖颈，以令它从不慌不忙的状态转变为疾奔。
跑！
快跑！！
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速度渐趋极致。
然而，在无法得知身后事物的前提下，阿佳维却没法对当前情况做出任何判断。
他不知道是谁。
但，一定有人紧随着自己。
他更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但……无论他在哪儿，都一定在附近！是的，一定！
……
马儿疾奔着。
但它跑了一会儿，却突然放缓速度，并最终停止。甚至任阿佳维如何打它、呵斥它，都不肯再向前移动半分。
“你是谁！！”
喉咙很干。
阿佳维感觉喉咙很干，他非常想喝水。
“快出来，我看到你了！”
但，这儿没水。
甚至连其它地方该有的废弃建筑物都没有。这片开阔地似乎藏不住什么人，可是……
可是，有人。
一个女人。
完全透明的空气逐渐由淡转浓，继而，一个人形的事物，开始从空气中逐渐荡漾、并映现出来。而在阿佳维终于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女人。他近日来十分熟知，却并不熟识的女人，却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恐惧。
慌怖？
不是的，这些都不是的。
因为，这个女人，她有着一张与城主的妹妹：索菲亚完全相同的脸孔。
“你是……”
阿佳维张大了嘴巴。
他还没有绝望。
***
人们时常会忘记被人类杀死的神明。
祂并不强大，并不威武，甚至并不会向祂的造物展示自己的权威。因此，祂被杀掉了。
你能想象吗？当慈悲达到了一种极致，这种爱，反而会变成危害自身的猛毒。
……
年幼的斯泰因，在注视着水银柱中的另一个“自己”时，曾向“父母”发问。
“爸爸，妈妈，我究竟是什么呢？”
“依照你们的教导，我已经可以制造出另一个我了。她有健全的灵魂，健康的体魄，甚至还拥有一颗完整的心。”
“如果我叫她忘记我，她便会忘记我；如果我叫她停止一切机能，她便会完全终止——爸爸，妈妈，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变得像故事中的神一样伟大了呢？”
“如果我成了神，总有一天，我也会被什么人杀掉吗？”
“还是说……现在这个可以制造出真正的人的我，已经是真正的神明了吗？”
“爸爸？”
“妈妈？”
她的父母依旧没有作答。
啊！
突然，斯泰因醒悟过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没有及时回应自己的说话。
于是……
她下了“命令”。
针对傀儡，她下达了命令。于是，父母便重新活动起来，并重新变成了温暖的、慈爱的、永远爱着斯泰因的完美家人。
……
而当时，距离斯泰因彻底厌倦这一套虚假的家庭游戏。还有八年。
但是，即便再过八年。不擅长和他人交往的斯泰因，在依旧不可能了解异性构造的同时，也完全不能准确创造出造型迥异的同性身体构造——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早就连这具完全不会继续成长的身体是否是被自己制造出的傀儡，都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
而今天，为了继续在白银世界平静的住下去。她必须，趁早解决阿佳维这个该死的祸害。
***
阿佳维认得她，同时他也知道，尽管对方有着与索菲亚相同的面容，却绝不可能是索菲亚。
黑色的长发笔直垂向腰际，这女人的面孔，犹如瓷娃娃般精致，好似吹弹可破，但却天生给人以抗拒的心理。似乎昭示着危险，又似乎象征着寂寞或孤单。倘是在夜店里遇到这种女人，想来也不会显得多么扎眼——只是，无论在怎么美的可人儿，一旦与当前的情形挂上钩……都不由得，会令人自然而然的心生绝望。
他瞪大了眼睛。
而后，在一直注视着对方的同时，翻身下马。
嗒。
双脚再一次接触到了地面。
“我知道你是谁——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这样说话的同时，眼睛也开始瞥向周遭。
埋伏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
对方的声音非常轻。
“对你不感兴趣，假如不是这件事，我想，我们应该永远不糊产生交集。”
“是么……”
阿佳维坦然一笑：
“我可不这么觉得。如你这般的美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吸引我的嗅觉。”
“……”
女人不说话。
她只是盯着阿佳维。那目光，令人不由得感到心悸。
“哈哈……你是来杀我的？”
闲话不必多说。
事已至此，阿佳维已不再抱有安全离开的心思。虽说对城主兄妹可以用诈，对林索索也可以佯装不识，可是……对这个一路跟踪自己而来，且很可能对自己的来意与去意了如指掌的神秘女人，他却已没法再以智慧取胜。
“是。你必须死。”
这个用着索菲亚的脸说话的女人，如果可以，阿佳维实在不愿将她与那个恋兄癖联系在一起。毕竟，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她都绝对要比索菲亚危险一百倍！
“痛快！”
阿佳维笑了。继而，他放声大笑。
“痛快！真痛快！！……这样一来，我们就别再说废话了！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刚落。
两柄薄状刀片突然从袖口滑至手心，然后，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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