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过去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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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晋格斗家，在地下一层，索索被准许拥有一套房间、一套兵器护理仪，以及一套可以很快恢复体能的魔法衣。这三样东西里，兵器护理仪倒还算不错……魔法衣却被丢到了一旁——毕竟，身为魔法学院的学生，他的长袍即便在恢复体能上，也强过这套粗制滥造的新衣许多。
“……”
现在，他有两枚铭牌。
在地下一层，每赢一场都能得到一枚；相对的是输了会失去一枚。
…只要攒够一百个，就可以进入地下二层了；以每天至少三场比赛算，想完成这个至少要一个月时间。索索在独立洗手间为自己擦拭身体，然后把浸满冷汗的外衣披到衣架上——紧接着，就为自己接了杯水，又将门关好……
（咳……！）
他瘫软在沙发上，原本流尽了的汗水又一次微微渗出。
内心犹如遭到轰炸一般，没有任何一处可供休憩的静地。整个人的整个灵魂在混沌中徘徊，不知所措，且在偶尔回忆起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时——骤然惊颤，并在紧接着赶来的恐慌中更加迷惑、恐惧……
那之后并没有超出预料的事。
对方只是个在地下一层混生活的小姑娘，正如表现出来的一般，她并没有必须严加提防的能力。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尽管那家伙只会三招：假身、隐蔽、飞线——最纯粹的基础的暗杀招式。可是，那经由外表带来的迷惑却是致命的。
（好累。）
已经不想再动弹了。
但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却像炸开了锅。他很快回忆起初入魔法学院时，曾上过令自己难忘的一次“大课”。
……
那是AD1202年，一年级生的索索新入学的日子。当时风和日丽，学生中的绝大多数由他们各自的家长送到，可索索的父亲，却在简单办理好这边的手续后选择在次日立即离开。
但这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第二天自己就被邀请到学院最高的那座塔上。美其名曰：授课。
…当时，好像还很兴奋。
毕竟，那可是极富盛名的阿道夫魔法长！
（我很了不起哦！）
（作为魔法学院的学生，我是未来的天之骄子！）
——收到邀请函时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
当然，这样的情感直到现在，仍在魔法学院绝大多数学生的心目中占据着一席。
更何况，就那些擅长功课与魔法的看来，人生的确是规划好了的——按部就班的学习、恋爱、就业、结婚、生子——想必一生都能平凡度过吧！毕竟，帝国希望它每位精英都能当有价值的人，而魔法学院的诸位，未来的天之骄子！未来这种事，想当然也早就被安排好了。
对。
连同索索在内的所有人的未来，都早就被安排好了。
就像大统领在开学仪式上说过的那样——“你们将成为帝国未来的柱石，将成为万王之王的柱石，将成为所有人民的柱石！”而索索，也理所当然的认定自己会成为有能力改变世界的人——但是，就在次日，就在第二天接受阿道夫魔法长的授课的同时，他却深深意识到，自己错了。
……
那是一位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叟。
跟在他身边的也是些没特色的中年教授。
但是，接下来，当老人站在“通天塔”的讲台上时，他的话却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同学们，你们或许以为自己将成为重要角色。但我要说的是，你们不会！”这个老人说话时底气很足，仿佛那种能将大海掀个跟头的怪兽，他站在众人面前，以极其无礼的口吻倾诉着个人意志。
停顿一下后，他继续道：
“当然，我知道你们会对我讲的话不服气。”
“这样吧，就请在场的两位同学，陪我做个试验怎样？”
……
当时，作为“幸运儿”，索索被选为试验的一员，与另一个身强体壮的学生一道供魔法长驱使。
“你，拿着这把剑。”
索索照做了。
“刺他。”
…当初的我，究竟是如何选择的呢？不过，仅从如今的我的状态看，那时……应该是没有刺吧？
之后，试验的对象发生了转换。
身强体壮的学生站到一旁，老人则站在了那个人原本站着的位置上。
“现在，刺我。”
由于相信老人是强者，而且深信他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强。所以，索索刺了下去。刀子深陷在老人的小腹中，血液汩汩流下，魔法长先生也应声而倒……在众人的哀嚎与惊叫中。记得那时……自己也正如刚才的战斗一般，惊恐、畏惧，甚至想立即逃离。
但是，就在下一刻，伴随着老人的一记响指，梦醒了。
“为什么你不刺他？”
（我刺了，他会死的！）
“为什么你要刺我？”
（明明是你要我刺的！）
“为什么你在杀掉我之后，会害怕、会恐慌、会不知所错？”
（谁不怕自己杀了人啊！）
自己的想象与那时自己的回答重叠了。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同时也是两个人。
“看呐，这就是你们这些孩子成不了伟人的原因了。”那老头儿站在讲台上，面朝能容纳三千人的大教室，向着所有人、以最大的音量，做出了对在场所有人的“预判”。
***
“你们知道我是错的，却没有谁想阻止。而只是将之当做试验的一部分！”
“你们知道自己是对的，却没有谁愿意站出来说自己的想法！而只是将这当成了所谓的‘玩笑’！”
“你们看到有人被杀了，却没有立即站出来纠正错误。”
“你们只是在错误产生后盲目指责。”
“你们不愿承担责任，而只是推卸责任、逃避责任、并将所有错推到其他人身上。”
“而这，也就是你们之所以只能当‘看客’的原因。”
***
是了是了，记起来了。那时的阿道夫先生的确曾这样说过，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初仍算个好学生的索索，也曾为老人的厉斥心悸、心动、乃至热血沸腾……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或者说，当他认清自己是废物、而且与那时相同的情形又一次展现在眼前时，少年却冷不防意识到，自己与从前相比，其实并无任何改变。
***
“至于你，我的孩子。”
“身为试验的主体，你做的不够好。完全不够好！”
“首先，你判断不能刺这个同学，因为你觉得那会伤到他。”
“其次，你判断可以刺我，因为你觉得我不会受伤。”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有一天，你仍要面对这类似的选择，而必须刺杀一个比自己弱小得多的人时，我问你，你会怎么做呢？当他只纯粹是一个弱小的人；或者，当他只是个伪装成弱小，实则强大无比的人时，你又会怎样做呢？”
（如果他很可怜，我不可能刺他的！但如果他是伪装的……）
“是啊。”
“但是……”
这时，一个声音，跨越了两年的岁月，再度在索索耳中嗡嗡回响。
“你又该如何判断他是真是假？”
我？
我没法判断。
我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抉择。
然而，这是正确的吗？
“不出预料的话，你们今后将成为各自家乡的成功者。到时，当国家的土地遭到侵犯，你们将承担起保卫领土的责任——当无尽大的责任压在肩头，今时今日站在此地的你们，真的能凭借意志做出正确判断吗？”
“你们不能。”
“因为，即便保家卫国的责任，也是国家和社会强加给你们的。”
“你们从不曾根据个人想法做出任何决定。”
“因在意别人的看法保护弱小，因在意别人的看法守卫国家，因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做那些你们心里不认同的事——这样的人，充其量只是政策制定者的奴隶！是啊，因为你们这些人，本就是离开了别人，便什么都做不到的存在！”
***
！
梦醒了。
又一次的，梦醒了。
……索索大口喘着粗气，脊背上满是黏嗒嗒的汗液。
闷热的屋子，也因这些折磨人的念头而显得更加闷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梦到那件事——因为是自己近几年来最风光的时刻？好像不对。而且，那节课的结果，自己也记得很清楚：就是讲一个人是怎样放弃思考、并怎样相信那些值得相信的聪明人的——针对那些“即便死，也要相信”的家伙。
记得，当时讨论出的结果似乎是……活该？
“放弃了思考，放弃了自由意志，人就和木头、石头没什么两样！”
这句话依旧震耳欲聋，但索索实在想不懂它对现在的自己有什么用。说到底，他烦心的只是那女孩的诡计，以及这诡计对自己的威胁……那么，在这种时候，梦到两年前的那件事…有用吗？
索索不想再想了。
他真的很累，而且，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糟糕，他已经不想再一个人沉浸在各种痛苦的思辨中了。
于是，少年便将刚才没喝完的水一口饮尽。
“呼…呼……”
没问题的。
身体彻底没了力气。终于，他完全瘫软在了沙发上。
下次！下次我一定能行的。总之，结论已经得出了！我必须更相信神父，更不该对任何敌人抱有怜悯之心……只要按照他说的做，而且，只要能让心冷下来，只要敢打敢杀！…我，就一定可以……
窗外的太阳高高的悬在半空。
很快，下一场战斗便将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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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晋格斗家，在地下一层，索索被准许拥有一套房间、一套兵器护理仪，以及一套可以很快恢复体能的魔法衣。这三样东西里，兵器护理仪倒还算不错……魔法衣却被丢到了一旁——毕竟，身为魔法学院的学生，他的长袍即便在恢复体能上，也强过这套粗制滥造的新衣许多。
“……”
现在，他有两枚铭牌。
在地下一层，每赢一场都能得到一枚；相对的是输了会失去一枚。
…只要攒够一百个，就可以进入地下二层了；以每天至少三场比赛算，想完成这个至少要一个月时间。索索在独立洗手间为自己擦拭身体，然后把浸满冷汗的外衣披到衣架上——紧接着，就为自己接了杯水，又将门关好……
（咳……！）
他瘫软在沙发上，原本流尽了的汗水又一次微微渗出。
内心犹如遭到轰炸一般，没有任何一处可供休憩的静地。整个人的整个灵魂在混沌中徘徊，不知所措，且在偶尔回忆起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时——骤然惊颤，并在紧接着赶来的恐慌中更加迷惑、恐惧……
那之后并没有超出预料的事。
对方只是个在地下一层混生活的小姑娘，正如表现出来的一般，她并没有必须严加提防的能力。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尽管那家伙只会三招：假身、隐蔽、飞线——最纯粹的基础的暗杀招式。可是，那经由外表带来的迷惑却是致命的。
（好累。）
已经不想再动弹了。
但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却像炸开了锅。他很快回忆起初入魔法学院时，曾上过令自己难忘的一次“大课”。
……
那是AD1202年，一年级生的索索新入学的日子。当时风和日丽，学生中的绝大多数由他们各自的家长送到，可索索的父亲，却在简单办理好这边的手续后选择在次日立即离开。
但这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第二天自己就被邀请到学院最高的那座塔上。美其名曰：授课。
…当时，好像还很兴奋。
毕竟，那可是极富盛名的阿道夫魔法长！
（我很了不起哦！）
（作为魔法学院的学生，我是未来的天之骄子！）
——收到邀请函时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
当然，这样的情感直到现在，仍在魔法学院绝大多数学生的心目中占据着一席。
更何况，就那些擅长功课与魔法的看来，人生的确是规划好了的——按部就班的学习、恋爱、就业、结婚、生子——想必一生都能平凡度过吧！毕竟，帝国希望它每位精英都能当有价值的人，而魔法学院的诸位，未来的天之骄子！未来这种事，想当然也早就被安排好了。
对。
连同索索在内的所有人的未来，都早就被安排好了。
就像大统领在开学仪式上说过的那样——“你们将成为帝国未来的柱石，将成为万王之王的柱石，将成为所有人民的柱石！”而索索，也理所当然的认定自己会成为有能力改变世界的人——但是，就在次日，就在第二天接受阿道夫魔法长的授课的同时，他却深深意识到，自己错了。
……
那是一位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叟。
跟在他身边的也是些没特色的中年教授。
但是，接下来，当老人站在“通天塔”的讲台上时，他的话却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同学们，你们或许以为自己将成为重要角色。但我要说的是，你们不会！”这个老人说话时底气很足，仿佛那种能将大海掀个跟头的怪兽，他站在众人面前，以极其无礼的口吻倾诉着个人意志。
停顿一下后，他继续道：
“当然，我知道你们会对我讲的话不服气。”
“这样吧，就请在场的两位同学，陪我做个试验怎样？”
……
当时，作为“幸运儿”，索索被选为试验的一员，与另一个身强体壮的学生一道供魔法长驱使。
“你，拿着这把剑。”
索索照做了。
“刺他。”
…当初的我，究竟是如何选择的呢？不过，仅从如今的我的状态看，那时……应该是没有刺吧？
之后，试验的对象发生了转换。
身强体壮的学生站到一旁，老人则站在了那个人原本站着的位置上。
“现在，刺我。”
由于相信老人是强者，而且深信他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强。所以，索索刺了下去。刀子深陷在老人的小腹中，血液汩汩流下，魔法长先生也应声而倒……在众人的哀嚎与惊叫中。记得那时……自己也正如刚才的战斗一般，惊恐、畏惧，甚至想立即逃离。
但是，就在下一刻，伴随着老人的一记响指，梦醒了。
“为什么你不刺他？”
（我刺了，他会死的！）
“为什么你要刺我？”
（明明是你要我刺的！）
“为什么你在杀掉我之后，会害怕、会恐慌、会不知所错？”
（谁不怕自己杀了人啊！）
自己的想象与那时自己的回答重叠了。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同时也是两个人。
“看呐，这就是你们这些孩子成不了伟人的原因了。”那老头儿站在讲台上，面朝能容纳三千人的大教室，向着所有人、以最大的音量，做出了对在场所有人的“预判”。
***
“你们知道我是错的，却没有谁想阻止。而只是将之当做试验的一部分！”
“你们知道自己是对的，却没有谁愿意站出来说自己的想法！而只是将这当成了所谓的‘玩笑’！”
“你们看到有人被杀了，却没有立即站出来纠正错误。”
“你们只是在错误产生后盲目指责。”
“你们不愿承担责任，而只是推卸责任、逃避责任、并将所有错推到其他人身上。”
“而这，也就是你们之所以只能当‘看客’的原因。”
***
是了是了，记起来了。那时的阿道夫先生的确曾这样说过，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初仍算个好学生的索索，也曾为老人的厉斥心悸、心动、乃至热血沸腾……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或者说，当他认清自己是废物、而且与那时相同的情形又一次展现在眼前时，少年却冷不防意识到，自己与从前相比，其实并无任何改变。
***
“至于你，我的孩子。”
“身为试验的主体，你做的不够好。完全不够好！”
“首先，你判断不能刺这个同学，因为你觉得那会伤到他。”
“其次，你判断可以刺我，因为你觉得我不会受伤。”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有一天，你仍要面对这类似的选择，而必须刺杀一个比自己弱小得多的人时，我问你，你会怎么做呢？当他只纯粹是一个弱小的人；或者，当他只是个伪装成弱小，实则强大无比的人时，你又会怎样做呢？”
（如果他很可怜，我不可能刺他的！但如果他是伪装的……）
“是啊。”
“但是……”
这时，一个声音，跨越了两年的岁月，再度在索索耳中嗡嗡回响。
“你又该如何判断他是真是假？”
我？
我没法判断。
我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抉择。
然而，这是正确的吗？
“不出预料的话，你们今后将成为各自家乡的成功者。到时，当国家的土地遭到侵犯，你们将承担起保卫领土的责任——当无尽大的责任压在肩头，今时今日站在此地的你们，真的能凭借意志做出正确判断吗？”
“你们不能。”
“因为，即便保家卫国的责任，也是国家和社会强加给你们的。”
“你们从不曾根据个人想法做出任何决定。”
“因在意别人的看法保护弱小，因在意别人的看法守卫国家，因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做那些你们心里不认同的事——这样的人，充其量只是政策制定者的奴隶！是啊，因为你们这些人，本就是离开了别人，便什么都做不到的存在！”
***
！
梦醒了。
又一次的，梦醒了。
……索索大口喘着粗气，脊背上满是黏嗒嗒的汗液。
闷热的屋子，也因这些折磨人的念头而显得更加闷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梦到那件事——因为是自己近几年来最风光的时刻？好像不对。而且，那节课的结果，自己也记得很清楚：就是讲一个人是怎样放弃思考、并怎样相信那些值得相信的聪明人的——针对那些“即便死，也要相信”的家伙。
记得，当时讨论出的结果似乎是……活该？
“放弃了思考，放弃了自由意志，人就和木头、石头没什么两样！”
这句话依旧震耳欲聋，但索索实在想不懂它对现在的自己有什么用。说到底，他烦心的只是那女孩的诡计，以及这诡计对自己的威胁……那么，在这种时候，梦到两年前的那件事…有用吗？
索索不想再想了。
他真的很累，而且，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糟糕，他已经不想再一个人沉浸在各种痛苦的思辨中了。
于是，少年便将刚才没喝完的水一口饮尽。
“呼…呼……”
没问题的。
身体彻底没了力气。终于，他完全瘫软在了沙发上。
下次！下次我一定能行的。总之，结论已经得出了！我必须更相信神父，更不该对任何敌人抱有怜悯之心……只要按照他说的做，而且，只要能让心冷下来，只要敢打敢杀！…我，就一定可以……
窗外的太阳高高的悬在半空。
很快，下一场战斗便将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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