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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连理相结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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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婉儿起床时天才蒙蒙亮,洗漱打扮完之后,天就已经大亮了。她比秦叙先一步离开了金兰宫,就在路上小跑,她有些急,却又不是她该急的事,所以路上犹犹豫豫,跑跑停停,一直到了巍峨的前宫群时,才慢悠悠的走起来。

    既没有给皇后请安,也不曾去见文氏,她不停问身后宫娥时辰,生怕晚了,又担心太早了。

    走到广场上时,秦婉儿看见了秦跃的轿辇,她穿的端庄秀丽,自后廷往宫门去。

    若是在平日里,秦婉儿或许会跟过去,问一句阿姐要去哪里。

    可现在她却不想跟了。

    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秦愚和无忧的婚礼她没有赶上,那时她还因为跑肚拉稀下不了床,恨的她牙痒痒,本来她就是想借这个理由出宫去玩,结果却因为帮秦愚的忙,在床上下不去地。

    只能从宫人嘴里了解。

    听说新娘新婚前一晚太兴奋,一夜没睡着,第二日一进轿子就睡着了,到了桓王府门口,喊了好几声都不听动静,按耐不住的桓王脸色都变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等喜婆迎新娘下轿,他就直接掀开了轿帘,看是睡着了,才把新娘喊醒,继续行礼。

    新郎射弈,三箭起发,人说嘶鸣声到皇宫门口都能听见。

    那日万人空巷,太多人去围观这场婚礼,桓王府门庭若市,上京城难得安静,这箭镞之音自然极其清亮。

    可秦婉儿却没有听见。后来她问秦叙,秦叙说桓王府太吵,她也没有听见。

    秦婉儿问她婚礼怎么样,出神的秦叙拿起烛钳,拨弄着烛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你也去过别的兄弟的婚礼吧……没什么两样……我没见到无忧,也没怎么见五郎……”

    后来秦叙催促秦婉儿睡觉,秦婉儿也就没再打听到什么。

    现在是个好时节,万物复苏的春天,喜事让人脸上洋溢着快活,可秦叙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

    秦婉儿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多问。

    或许秦婉儿心里是有答案的,因为她也知道秦愚娶得,是苦海女。

    谁能娶到苦海女啊?大津的五皇子。

    苦海女嫁给了谁?大津的桓王殿下。

    她女无忧真的嫁给了秦愚,秦叙摇了摇脑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秦昇去了西部,秦艰天天神出鬼没的,只有秦愚,他把苦海女搞到手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第二日,她没有像秦婉儿一样等秦愚和无忧到长歌殿请安,而是叫了宫人,带她去了玉塔。

    她找到解愁,说昨日秦愚和无忧成了亲。

    解愁依旧皱着眉头,以至于不清楚他是否也忧愁这件事,因为他总是一副忧愁天下万事的样子。

    “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说天下,会不会又回到他手上?”

    “施主为何用又这个字?”

    秦婉儿抬了抬眼睛,看着坐在身边跪榻上双手合十的解愁,有些恍然的感慨:“是啊,这不是他的天下,回也是回到他老子的手上。可惜他老子已经不在了。”

    “施主在担心什么呢?”

    秦叙揉了揉脑袋,忽然笑道:“对啊,我在担心什么?”她兴奋的站起来:“这天下不是他的,他没有要回去的道理,除非他要夺要偷。可靠偷靠抢的话,我们就可以拿法令治他。他两袖清风,在上京没有臂膀没有党羽,他靠什么偷什么抢?”

    “施主怎知他两袖清风?”

    秦叙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想起了自己说的话,昨日,秦愚和苦海女成了亲。

    苦海女现在是秦愚的了。

    没错,如今无忧,是秦愚的妻子。

    他们坐在一辆马车里,穿着同样华贵的衣服,要同步同心,朝长歌殿走,成亲后,要去给吴皇后请安,受祝纳福,奉茶成礼改口。

    秦愚就一直牵着无忧的手,走上长歌殿那让无忧觉得没有尽头的台阶。

    这让她想起了严生塔,蓬莱山。

    不知为何,走在这条路上时,她忽然有些恍惚,往日不得已选择的路,如今却有些怀念了。

    无忧看向秦愚,本想和往常一般告诉他自己的心声,可看他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她又有些开不了口。

    走进长歌殿,吴皇后就端坐在大殿上,下坐只有两位妃嫔,文氏,还有瞿氏。

    瞿氏是秦亭、秦垠与秦贺的母亲,是曾经皇帝在王府娶得妾室,娘家势力弱小,不足提及,本来一心向佛,但因感染秦贺,让其自幼心生皈依之心,皇帝对此无比心寒失望,直言此生不愿再见瞿氏。

    皇后,她孕育两女三子,是皇帝的结发之妻,更是先皇太子的母亲,上京贵族嫡女,饱读诗书,心怀广大,优雅端庄,秀外慧中,跟随皇帝几十年,不曾被苛责一句,也不曾被指责过失。

    并非是皇帝宠溺,而是吴氏面面俱到,事事得当,方圆规矩,让人难以挑剔,总能让人如意。

    文氏身边坐着的,是两位公主,秦跃与秦婉儿。

    秦婉儿坐在秦跃身后,旁边原本她的桌案却空着。她在长歌殿外遇到了秦跃,就同她一起进来,见到了文氏,她才决定和长姐坐在了一张桌子后。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苦海女无忧。

    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脸色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苍白了。还记得初见时,秦婉儿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内心还是有些惊讶的。

    原先在秦婉儿心里,苦海女怎么也是地灵,该是和仙女一样的样子吧?

    黛眉粉庞,眼波如烟,婀娜轻盈,亭亭玉立,行止似风。

    可这苦海女,却和世人长的没什么区别,甚至更苍白,双眸里含着戚风寒雨,嘴角却带着笑意,单薄的身躯端正,却因端正,更像是一张纸。

    更如一只平平无奇的瓷瓶,好像一碰就会碎,一探也没什么深意,与秦婉儿的想法大相径庭,甚至有些失望。

    可……或许换个角度来看她呢?

    如今秦婉儿看着她沉稳的奉茶,应对皇后的寒暄,和文氏、瞿氏请安,她没有半分不妥的地方。

    那张纸一样的背,原来那样挺拔,女无忧的脊梁好像被一根棍从头串进去一般。

    还以为是火炉上的羔羊肉,可那是一张背,那样直挺挺的、让人一眼看去,觉得天崩地裂时,也绝不可能弯下去的脊梁。

    再看看她身边的秦愚,甚至也是那样的伫立着,好像松犹如柏,是宁折不弯的模样。

    秦婉儿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起来。

    她摸了摸发髻,又看向无忧那油亮的乌发,不由有些出神。

    目光从发际游过她饱满的额头,精巧的鼻梁,能发出平静温和声音的唇齿……

    苦海女和世人长的一样,苦海女却比世人要会说话。

    “无忧为人妻,为世人,为天下蝼蚁,赞誉与诟病,都不是无忧能左右的,无忧能左右的是无忧能做到什么,便尽力做,嫁给五郎,定然会恪守妇道,孝敬长辈,为表率,为子民,为天下。”

    这是吴皇后问她,嫁到皇室,总要承受不同的声音,不知无忧如何看待此事。

    而无忧的回答,严丝合缝,慷慨意浓,不容人反驳。

    她说的很让人动容,为妻妾者,不仅可以为小家付出力量,又能为天下添一份力。

    大津娶到了苦海女,如今北部、西部、南部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那些王侯敢来抢吗?当然不敢。

    但也是暂时的。他们也不敢笃定苦海女是否已经被皇帝利用,担心得不偿失,便不能进攻,全都转变为了防守状态。

    害怕今天苦海女许愿,让西北山塌陷,那垂阳就会化为乌有;明天叫极北的雪解冻,那北部就会被淹没……

    秦愚听到无忧的回答时,也有些吃惊。

    离开长歌殿时,他还问无忧,为何会说的那么好。

    无忧笑说只是在书里看到过。

    她挽着秦愚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下走:“五郎或许没有概念,但我知道五郎和我一样,自出生睁开眼时就有记忆,苦海子学字阅文,就如同世人吃饭一样。

    书是苦海子在苦海唯一了解无涯大陆、学习上岸后事宜的方法。

    可小时候我也不曾想到,无涯大陆的书竟然浩如烟海,读不完看不完,我没日没夜的看,走到无涯大陆上,却觉得短短十五年,学到的是冰山一角,万里之路又是一本厚书。”

    秦愚痴迷一样的看着无忧说话,他注视着无忧闪动的睫羽,深深的感受着她一字一句里的深意。

    “我也对无涯大陆向往,好奇……好奇书里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离开苦海,去看一看。”

    “五哥?”

    无忧的话被打断,她像被猎人的拉弓声音吓到的鸟一样回魂,然后和秦愚朝后看去。

    然后看到秦婉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来,她行了礼,然后说:“五哥之前是否说过,要和柳御医见面?”

    听秦婉儿说这话,秦愚灵机一动,笑道:“柳老年高德厚,我身为后生,向他能讨教的太多了。”

    “今天我也想去御医院问问他,吃东西有什么忌口,五哥要不要和我同去?”

    秦婉儿表面上平和冷静,内心已经鼓声密落,狂风骤雨了。

    “倒也可以。”秦愚搓了搓下巴,然后回头和无忧要说话,无忧却主动抽出了放在秦愚臂弯的手,笑着和秦愚辞别后,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无忧离开的背影,秦愚犹豫了一下,才转身跟上秦婉儿。

    秦婉儿一直注视着秦愚的举动,开路的宫人走在前面,二人走在后面,她拉慢了脚步,落下队伍,才和秦愚说话。

    “五哥很喜欢嫂嫂吧?”

    “婉儿,没人会不喜欢她。”秦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头对秦婉儿言:“我与你打赌吧,赌你也会喜欢她。”

    秦婉儿皱了皱眉,说:“五哥这算什么回答?我说的是五哥喜不喜欢嫂嫂,管我什么事?”

    听到秦婉儿的话,秦愚忽然有些愣神。

    他想起了漫。

    “你甚至不敢说自己喜欢她。”

    他好似被惊雷击中一样,有些木讷的看向正疑惑的望自己的秦婉儿。

    对啊,他都不曾对无忧说过一句“喜欢”。

    难道真是这样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叫秦婉儿简简单单点了出来。

    因为不够喜欢?当然不是。

    是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他以为这种喜欢是他霸占了本该自由自在的无忧,让他不安,让他愧疚,让他不敢说罢了。

    “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他失落又沉醉的说着,脚下也已经跨过了御医院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