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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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娶媳妇，图的就是个热闹。这一天，不讲年龄大小，不讲辈分高低，都图个乐子。
那边还在闹活，这边二娃跟总执事已经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出发。马牵出来了，身上刷得一根杂毛都没有，花架子昨晚已经派人送去了，陪着去搬嫁妆的小伙子，昨天就已经挑好了，这会儿招呼一声，全都从人群中过来。
三舅在桌边站着，看大家热闹。二娃跑过来，小声说：“羊娃哥，本来昨天商量的，让你跟着去，你把脸伤了，去不成了，就在屋里给咱帮忙招呼着。”
三舅压根就没想着去，陪新女婿这事，要么选没结婚的小伙子，要么是关系很亲的亲戚，他哪方面都不算，如果在过去，他或许还可以作为好哥们，陪着二娃，可是这两年，他的运气太差，屋里净出事，肯定不适合过去。这用屁股都能想得到，人家肯定也是嫌弃的。
三舅点点头，说：“我知道。”他心里稍稍有些难过，现在他也成了被人嫌弃的对象了。
总执事在哪儿大声喊：“有活的，都赶紧往这边走，别光顾着耍了！正事要紧。陪的人是谁？娃他姑父，让赶紧出来，太阳都这么高了！昨天谁踏的路？往这边走，准备过去呀！”
很快人就齐了，马拉过来了，二娃挺直身子，尽管衣服很干净，他还是弹了弹，正正帽子。总执事说：“娃他娘，过来给娃嘱咐两句，娃这就走了。”
婶子赶紧跑过来，人太多，她都有些拘谨，说了两句话，赶紧就往后退。二娃闪身上了马，一抖缰绳，马就走了，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围观的人一直跟着，跟到大路上，看着迎亲队伍远远地走了。
媳妇家在附近村子，不到十里路，半晌午，队伍就回来了，上面望风的跑回来一说，这边马上就忙乱起来，收拾盘子，摆桌子，拴虎叔提着篮子，把筷子一双双端端正正地在桌子上摆好，烧锅的赶紧烧锅，忙得一团乱。这边刚忙清白，那边队伍就进村了，人都呼啦一下全涌过去看了。
先是搬嫁妆的小伙子们抬着东西回来了，后边，只见新媳妇坐在马上，顶着红盖头，二娃拉着马，再往后，长长的送亲队伍，这边已经下了坡，那边还在坡上头。
到了场里，二娃拉住马停下来，新媳妇从马上下来，很多人都弯着腰，想要看清楚新媳妇的样子，可是红盖头一直垂到她的肩膀，根本就看不见。有人说，这就是刘跛子他女么，十几年前到刘跛子家去，这女娃还小，五六岁的样子，系着鼻涕，脸弄得脏兮兮的，长大了倒水灵灵的。
说起来都离得不远，平常也见面，都认识，可是人们还是好奇，想看看新媳妇，似乎这一天她就变得跟往常不一样了似的。
跟在马旁边的一个老婆子赶紧跑过来，引着新媳妇，跟在二娃旁边，往屋里走去。一个人把马牵开，拉到场边树下拴了，人群都涌到门口，扯长脖子往里看。
总执事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大声喊：“都围在这里看啥！赶紧把路让开，让娘家的客往席上做，执事都往位子上走，准备开席。不敢耽搁时间，吃完了还要准备晌午的饭菜呢！”人群赶紧都散开了，各忙各的。
按照规矩，娘家的人先坐，主家的客人后坐，村上人在最后。几轮下来，个个都心满意足地找地方歇凉去了。天太热，大毒日头的，一点儿风都没有。
到晌午，改劳叔跟总执事商量，看能不能把桌子挪到凉处。两人站在门口，望着外边亮堂堂的阳光，总执事说，往哪里挪？就场边那拴马拴羊的树，巴掌大点儿阴凉，能挪几张桌子！就这样坐着，吃饭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人家过事都这样，还能为招呼客人，把炕席给顶在上头去！
二娃已经把身上的行头换了，换成平日穿的衣服，里里外外地忙。吃了饭，妇女们都没敢歇，切菜的切菜，洗碗筷的洗碗筷，厨子催得很紧，晌午的饭不敢拖，不能让娘家客人笑话了。
阳光到半墙上的时候，饭菜收拾好了。从昨晚到今天晌午，三顿都是菜馍。馍没法变花样，菜可以。晌午的菜，比昨晚的还要丰盛。
客人刚坐好了，菜还没端上去，厨子在那边正舀着，突然刮了一阵风，就像平地卷起的，天上马上涌满了黑云，一个闪电，雨刷一下子来了。
这一切来得那样突然，前一刻还是深蓝深蓝的天，毒辣辣的日头，可是一眨眼，就是乌云翻滚，电闪雷鸣，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就像用瓢泼似的。这一下，坐在席上的客人全都炸了窝，疯了一般往屋里涌。涌不进去的，都站在房檐底下。场里瞬间就成了水池子。泥水飞溅，桌子板凳全都扔雨里头了。
改劳叔大声喊着：“快快！菜锅还在场里呢！”跑过去，二娃跟几个小伙子赶紧跑过去帮忙，几个人使劲儿抬了一锅菜过来，放在房檐底下，又有几个人冒着雨跑过去帮忙，把几锅菜都抬过来了，浑身上下全湿透了，站在屋檐底下，水顺着裤腿往下流。
这雨，简直太大了。
三舅刚才跟着抬菜，心里着急，也没注意，这会儿闲了，才发现手被锅耳朵给割破了。他蹲下来，衣服上的水顺着裤管，屁股，嗒嗒嗒地往下滴。他紧紧地攥着伤口，望着迷蒙的雨雾，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因为他想起那晚跟狗蛋在金山碰到的大雨，就跟着一模一样的，事前一点儿征兆也没有，说来就来了，到后边，竟然变成冰雹。那次回来后，他就开始走霉运了。但愿今天没事。
门口还有一个人着急地喊：“桌子咋办？这有借外村的！”这是舅爷的声音。
总执事看着大雨，说：“咋办！就让淋雨去！这么大的雨，也没地方放去。”
屋里屋外满都是人，大家沉默着，望着雨。有个小伙子笑着说：“二娃，你家伙小时候是不是骑过狗啊！怎么结婚雨下成这样？”
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话。很多人心里都想，雨这个时候下，肯定不吉利。小伙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二娃更没心思应声，他现在熬煎的是，菜全都泡了水了，等会儿给客人拿什么吃呢？生菜倒还有，这次过事，准备得不少，可是熬菜得半天，还不知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他望着天空，气得捏紧了拳头。要是老天这会儿就站在他跟前，他肯定会扑上去揍老天一顿。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他结婚这一天下！这就是坏人的好事么！
可是三舅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因为他发现，雨声开始变了，不是刚才那样急的哗哗声，而是躁躁的唰唰声。
开始下冰雹了。真的下冰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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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娶媳妇，图的就是个热闹。这一天，不讲年龄大小，不讲辈分高低，都图个乐子。
那边还在闹活，这边二娃跟总执事已经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出发。马牵出来了，身上刷得一根杂毛都没有，花架子昨晚已经派人送去了，陪着去搬嫁妆的小伙子，昨天就已经挑好了，这会儿招呼一声，全都从人群中过来。
三舅在桌边站着，看大家热闹。二娃跑过来，小声说：“羊娃哥，本来昨天商量的，让你跟着去，你把脸伤了，去不成了，就在屋里给咱帮忙招呼着。”
三舅压根就没想着去，陪新女婿这事，要么选没结婚的小伙子，要么是关系很亲的亲戚，他哪方面都不算，如果在过去，他或许还可以作为好哥们，陪着二娃，可是这两年，他的运气太差，屋里净出事，肯定不适合过去。这用屁股都能想得到，人家肯定也是嫌弃的。
三舅点点头，说：“我知道。”他心里稍稍有些难过，现在他也成了被人嫌弃的对象了。
总执事在哪儿大声喊：“有活的，都赶紧往这边走，别光顾着耍了！正事要紧。陪的人是谁？娃他姑父，让赶紧出来，太阳都这么高了！昨天谁踏的路？往这边走，准备过去呀！”
很快人就齐了，马拉过来了，二娃挺直身子，尽管衣服很干净，他还是弹了弹，正正帽子。总执事说：“娃他娘，过来给娃嘱咐两句，娃这就走了。”
婶子赶紧跑过来，人太多，她都有些拘谨，说了两句话，赶紧就往后退。二娃闪身上了马，一抖缰绳，马就走了，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围观的人一直跟着，跟到大路上，看着迎亲队伍远远地走了。
媳妇家在附近村子，不到十里路，半晌午，队伍就回来了，上面望风的跑回来一说，这边马上就忙乱起来，收拾盘子，摆桌子，拴虎叔提着篮子，把筷子一双双端端正正地在桌子上摆好，烧锅的赶紧烧锅，忙得一团乱。这边刚忙清白，那边队伍就进村了，人都呼啦一下全涌过去看了。
先是搬嫁妆的小伙子们抬着东西回来了，后边，只见新媳妇坐在马上，顶着红盖头，二娃拉着马，再往后，长长的送亲队伍，这边已经下了坡，那边还在坡上头。
到了场里，二娃拉住马停下来，新媳妇从马上下来，很多人都弯着腰，想要看清楚新媳妇的样子，可是红盖头一直垂到她的肩膀，根本就看不见。有人说，这就是刘跛子他女么，十几年前到刘跛子家去，这女娃还小，五六岁的样子，系着鼻涕，脸弄得脏兮兮的，长大了倒水灵灵的。
说起来都离得不远，平常也见面，都认识，可是人们还是好奇，想看看新媳妇，似乎这一天她就变得跟往常不一样了似的。
跟在马旁边的一个老婆子赶紧跑过来，引着新媳妇，跟在二娃旁边，往屋里走去。一个人把马牵开，拉到场边树下拴了，人群都涌到门口，扯长脖子往里看。
总执事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大声喊：“都围在这里看啥！赶紧把路让开，让娘家的客往席上做，执事都往位子上走，准备开席。不敢耽搁时间，吃完了还要准备晌午的饭菜呢！”人群赶紧都散开了，各忙各的。
按照规矩，娘家的人先坐，主家的客人后坐，村上人在最后。几轮下来，个个都心满意足地找地方歇凉去了。天太热，大毒日头的，一点儿风都没有。
到晌午，改劳叔跟总执事商量，看能不能把桌子挪到凉处。两人站在门口，望着外边亮堂堂的阳光，总执事说，往哪里挪？就场边那拴马拴羊的树，巴掌大点儿阴凉，能挪几张桌子！就这样坐着，吃饭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人家过事都这样，还能为招呼客人，把炕席给顶在上头去！
二娃已经把身上的行头换了，换成平日穿的衣服，里里外外地忙。吃了饭，妇女们都没敢歇，切菜的切菜，洗碗筷的洗碗筷，厨子催得很紧，晌午的饭不敢拖，不能让娘家客人笑话了。
阳光到半墙上的时候，饭菜收拾好了。从昨晚到今天晌午，三顿都是菜馍。馍没法变花样，菜可以。晌午的菜，比昨晚的还要丰盛。
客人刚坐好了，菜还没端上去，厨子在那边正舀着，突然刮了一阵风，就像平地卷起的，天上马上涌满了黑云，一个闪电，雨刷一下子来了。
这一切来得那样突然，前一刻还是深蓝深蓝的天，毒辣辣的日头，可是一眨眼，就是乌云翻滚，电闪雷鸣，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就像用瓢泼似的。这一下，坐在席上的客人全都炸了窝，疯了一般往屋里涌。涌不进去的，都站在房檐底下。场里瞬间就成了水池子。泥水飞溅，桌子板凳全都扔雨里头了。
改劳叔大声喊着：“快快！菜锅还在场里呢！”跑过去，二娃跟几个小伙子赶紧跑过去帮忙，几个人使劲儿抬了一锅菜过来，放在房檐底下，又有几个人冒着雨跑过去帮忙，把几锅菜都抬过来了，浑身上下全湿透了，站在屋檐底下，水顺着裤腿往下流。
这雨，简直太大了。
三舅刚才跟着抬菜，心里着急，也没注意，这会儿闲了，才发现手被锅耳朵给割破了。他蹲下来，衣服上的水顺着裤管，屁股，嗒嗒嗒地往下滴。他紧紧地攥着伤口，望着迷蒙的雨雾，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因为他想起那晚跟狗蛋在金山碰到的大雨，就跟着一模一样的，事前一点儿征兆也没有，说来就来了，到后边，竟然变成冰雹。那次回来后，他就开始走霉运了。但愿今天没事。
门口还有一个人着急地喊：“桌子咋办？这有借外村的！”这是舅爷的声音。
总执事看着大雨，说：“咋办！就让淋雨去！这么大的雨，也没地方放去。”
屋里屋外满都是人，大家沉默着，望着雨。有个小伙子笑着说：“二娃，你家伙小时候是不是骑过狗啊！怎么结婚雨下成这样？”
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话。很多人心里都想，雨这个时候下，肯定不吉利。小伙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二娃更没心思应声，他现在熬煎的是，菜全都泡了水了，等会儿给客人拿什么吃呢？生菜倒还有，这次过事，准备得不少，可是熬菜得半天，还不知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他望着天空，气得捏紧了拳头。要是老天这会儿就站在他跟前，他肯定会扑上去揍老天一顿。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他结婚这一天下！这就是坏人的好事么！
可是三舅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因为他发现，雨声开始变了，不是刚才那样急的哗哗声，而是躁躁的唰唰声。
开始下冰雹了。真的下冰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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