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泰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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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说：“你咋了？这么大的脾气！”
狗蛋低着头，把两腿之间的一个土疙瘩捏碎，说：“没事！”抬起头，忽然气冲冲地说：“你看着，我迟早要把三官庙的那个死和尚给收拾了。”
三舅吃了一惊，说：“三官庙的和尚把你咋了？”
狗蛋说：“他妈的，狗眼看人低，不弄死这货，我心里不甘。”
原来狗蛋那天听三舅的事儿后，心里也毛躁，怕那个女的找他，就跑到三官庙那里打算求张符。那个庙不大，就三间屋子，里面供着佛像，旁边有个小套间，看庙的和尚就住在里面。狗蛋进了门，给佛磕了个头，见没人理他，就起身过去找老和尚。
老和尚正在床上睡觉，狗蛋喊了他两声，和尚很不耐烦，翻了个身，说：“今儿又不是庙会，你跑来干什么！”
狗蛋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见和尚态度这么嚣张，当时一怒，就准备上去踹他一脚，但是一想这在庙里，他虽然坏，也不敢在神佛面前撒野，就说了一声：“你给我等着！”气呼呼地走了。
三舅说：“这事就把你气成这样！你多大个肚子！我要是你那样，早就气死了。”
狗蛋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攮子，谁说啥你都不言传。我才不受那气呢！都是人，凭啥我就得受气，别人就能撒气！都是一条命，大不了拼了，把血倒到一块儿。我不活，你也别想活。”
三舅有些厌恶地说：“好了好了，我跟你不说了！还想上来好好跟你说会儿话，心里就不泼烦了。你逑啊子啊的，比我说得还多。”
狗蛋说：“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又有谁欺负你了。你先说说，只要不是那个东西，你说名字，我给你报仇。”
三舅叹一口气，说：“这半年来事就不顺得很，一会儿这了一会儿那了，弄得人整天提心吊胆的，唉！”把石头的事儿给狗蛋说了。
狗蛋听了，也没话了。两个人坐在那儿，半天没言语。
三舅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说，其实我心里后悔得很，那一天......”
狗蛋说：“不是说不提那事吗？先生给吃了药，现在好些了没？”
三舅低着头，折着手里的一根干草，说：“嗯，好些了.......”
狗蛋闷了一会儿，说：“他妈的，人家坏事做了多少，一点儿事都没有。咱们一时发昏做了一回，就成了这样。她要死，那是她的事儿，又不是咱们把她捅死的。你看你，整天低头纳闷的，你好歹像个爷们行不行。我跟你说，要是有怪事，那也怪你没阳气。我怎么没事？”
三舅叹口气，摇了摇头。
狗蛋忽然脱掉上衣，精光身上站在坡头，拍着胸脯大声喊叫：“他妈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你得是看这一家都是老实人，好欺负。狗日的，鬼也欺善怕恶！”
三舅赶紧拉住他的胳膊，使劲儿把他拉下来，说：“你个二逑，哇哇啥呢！你这样大声喊叫，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狗蛋说：“听见就听见了，谁爱笑谁笑去！我给你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现在鬼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以后不敢再这个样子了，早晚被别人整死。你看现在这个世道，乱得跟啥一样，人都过得有今儿没明儿的，说不定我晚上出门，就碰见刀客，让人家把脑袋割了当球踢。或许等会儿回去，抓丁的又来了，把咱们抓去，白白吃枪子。活着多不容易了，管他呢！放开，敞开，愿意咋弄就咋弄！乱世兴恶人呢！”坐下来，忽然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勾着头，几乎把头埋到裤裆里。
沉默了一会儿，狗蛋问三舅：“你看现在咋办？”
三舅说：“实在不行的话，我想......不如到金山那个林子去，给她烧些纸，再到三官庙去，求老和尚念通经，把人家超度一下。虽然不是咱们弄死她的，但毕竟因咱们而起。”
狗蛋说：“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三舅说：“这两天吧，能早尽量早，再迟些日子，麦子就该收了，就没时间了。这事情我觉得不能拖。”
狗蛋想了想，说：“那也好，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他低着头在地上划来划去，说：“不过我跟你说清楚，我去主要是给你做伴呢，你这个人胆小！”
三舅说：“我知道。这事儿千万不敢让别人知道，更不敢让我家人知道。”
那天中午三舅回去后，舅母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我咋觉得石头好像怪怪的，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觉出来没？”
三舅赶紧问：“娃咋了？”
舅母说：“也没咋，就是看着跟过去不一样。过去多乖！现在说话好像脾气躁躁的。晌午我给他说，让他到地里找咱大咱娘，他还顶了我一句。”
三舅说：“你别胡想了，小娃就是那样。娃都在长呢！你还以为老是以前那么小，听大人的话啊。没事！”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吃惊得很。他想，一定得赶紧到金山去，娃肯定哪里不对劲儿，而且肯定跟那个女的有关系。
那天晚上，石头睡了后，三舅跟舅母说，他明天有点儿事，要到远处去一趟，让给他收拾些干粮，再准备一点儿钱。又问舅母，晌午让娃找舅婆舅爷干啥？
舅母说：“也没啥大事，就是看见那块儿泰山石好像埋得深了些，你这两天不是一直跑得没停么，我就想问一下咱大咱娘，是不是重埋了。”
三舅说：“怎么埋深了？”
舅母说：“我也不敢肯定，我记得以前你跟咱大埋的时候，那几个字都在外边露着呢，可是晌午给骡子饮水，看见只剩上面那三个字了，石头明显下去了。正巧饭也对了，就让石头叫你们。”
三舅连忙说：“不对吧，我记得当时五个字都露着呢。咱大还说，山里的爷说了，一定要把字露出来，要不然就不顶用了。你问过咱大没有？”
舅母说：“我已经问过了，咱大说他没动，可能是石头自动沉下去的。那块儿地好像土虚。咱大已经拾掇好了。”
三舅“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可是也睡不着，黑暗中睁着眼睛，把这些事前前后后在心中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石头发病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越想心里也越害怕了，拧了身，面对着墙睡，生怕睁开眼看见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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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说：“你咋了？这么大的脾气！”
狗蛋低着头，把两腿之间的一个土疙瘩捏碎，说：“没事！”抬起头，忽然气冲冲地说：“你看着，我迟早要把三官庙的那个死和尚给收拾了。”
三舅吃了一惊，说：“三官庙的和尚把你咋了？”
狗蛋说：“他妈的，狗眼看人低，不弄死这货，我心里不甘。”
原来狗蛋那天听三舅的事儿后，心里也毛躁，怕那个女的找他，就跑到三官庙那里打算求张符。那个庙不大，就三间屋子，里面供着佛像，旁边有个小套间，看庙的和尚就住在里面。狗蛋进了门，给佛磕了个头，见没人理他，就起身过去找老和尚。
老和尚正在床上睡觉，狗蛋喊了他两声，和尚很不耐烦，翻了个身，说：“今儿又不是庙会，你跑来干什么！”
狗蛋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见和尚态度这么嚣张，当时一怒，就准备上去踹他一脚，但是一想这在庙里，他虽然坏，也不敢在神佛面前撒野，就说了一声：“你给我等着！”气呼呼地走了。
三舅说：“这事就把你气成这样！你多大个肚子！我要是你那样，早就气死了。”
狗蛋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攮子，谁说啥你都不言传。我才不受那气呢！都是人，凭啥我就得受气，别人就能撒气！都是一条命，大不了拼了，把血倒到一块儿。我不活，你也别想活。”
三舅有些厌恶地说：“好了好了，我跟你不说了！还想上来好好跟你说会儿话，心里就不泼烦了。你逑啊子啊的，比我说得还多。”
狗蛋说：“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又有谁欺负你了。你先说说，只要不是那个东西，你说名字，我给你报仇。”
三舅叹一口气，说：“这半年来事就不顺得很，一会儿这了一会儿那了，弄得人整天提心吊胆的，唉！”把石头的事儿给狗蛋说了。
狗蛋听了，也没话了。两个人坐在那儿，半天没言语。
三舅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说，其实我心里后悔得很，那一天......”
狗蛋说：“不是说不提那事吗？先生给吃了药，现在好些了没？”
三舅低着头，折着手里的一根干草，说：“嗯，好些了.......”
狗蛋闷了一会儿，说：“他妈的，人家坏事做了多少，一点儿事都没有。咱们一时发昏做了一回，就成了这样。她要死，那是她的事儿，又不是咱们把她捅死的。你看你，整天低头纳闷的，你好歹像个爷们行不行。我跟你说，要是有怪事，那也怪你没阳气。我怎么没事？”
三舅叹口气，摇了摇头。
狗蛋忽然脱掉上衣，精光身上站在坡头，拍着胸脯大声喊叫：“他妈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你得是看这一家都是老实人，好欺负。狗日的，鬼也欺善怕恶！”
三舅赶紧拉住他的胳膊，使劲儿把他拉下来，说：“你个二逑，哇哇啥呢！你这样大声喊叫，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狗蛋说：“听见就听见了，谁爱笑谁笑去！我给你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现在鬼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以后不敢再这个样子了，早晚被别人整死。你看现在这个世道，乱得跟啥一样，人都过得有今儿没明儿的，说不定我晚上出门，就碰见刀客，让人家把脑袋割了当球踢。或许等会儿回去，抓丁的又来了，把咱们抓去，白白吃枪子。活着多不容易了，管他呢！放开，敞开，愿意咋弄就咋弄！乱世兴恶人呢！”坐下来，忽然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勾着头，几乎把头埋到裤裆里。
沉默了一会儿，狗蛋问三舅：“你看现在咋办？”
三舅说：“实在不行的话，我想......不如到金山那个林子去，给她烧些纸，再到三官庙去，求老和尚念通经，把人家超度一下。虽然不是咱们弄死她的，但毕竟因咱们而起。”
狗蛋说：“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三舅说：“这两天吧，能早尽量早，再迟些日子，麦子就该收了，就没时间了。这事情我觉得不能拖。”
狗蛋想了想，说：“那也好，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他低着头在地上划来划去，说：“不过我跟你说清楚，我去主要是给你做伴呢，你这个人胆小！”
三舅说：“我知道。这事儿千万不敢让别人知道，更不敢让我家人知道。”
那天中午三舅回去后，舅母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我咋觉得石头好像怪怪的，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觉出来没？”
三舅赶紧问：“娃咋了？”
舅母说：“也没咋，就是看着跟过去不一样。过去多乖！现在说话好像脾气躁躁的。晌午我给他说，让他到地里找咱大咱娘，他还顶了我一句。”
三舅说：“你别胡想了，小娃就是那样。娃都在长呢！你还以为老是以前那么小，听大人的话啊。没事！”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吃惊得很。他想，一定得赶紧到金山去，娃肯定哪里不对劲儿，而且肯定跟那个女的有关系。
那天晚上，石头睡了后，三舅跟舅母说，他明天有点儿事，要到远处去一趟，让给他收拾些干粮，再准备一点儿钱。又问舅母，晌午让娃找舅婆舅爷干啥？
舅母说：“也没啥大事，就是看见那块儿泰山石好像埋得深了些，你这两天不是一直跑得没停么，我就想问一下咱大咱娘，是不是重埋了。”
三舅说：“怎么埋深了？”
舅母说：“我也不敢肯定，我记得以前你跟咱大埋的时候，那几个字都在外边露着呢，可是晌午给骡子饮水，看见只剩上面那三个字了，石头明显下去了。正巧饭也对了，就让石头叫你们。”
三舅连忙说：“不对吧，我记得当时五个字都露着呢。咱大还说，山里的爷说了，一定要把字露出来，要不然就不顶用了。你问过咱大没有？”
舅母说：“我已经问过了，咱大说他没动，可能是石头自动沉下去的。那块儿地好像土虚。咱大已经拾掇好了。”
三舅“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可是也睡不着，黑暗中睁着眼睛，把这些事前前后后在心中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石头发病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越想心里也越害怕了，拧了身，面对着墙睡，生怕睁开眼看见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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