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25

作者:海青拿天鹅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皇帝亲征的消息,让在朔方等待出征的军士们斗志高涨。

    幕僚们亦欢欣不已,言谈间大有不再担心匈奴平定不了的势头。

    皇帝主持的朝会上,众将领对乌珊王庭如今形势讨论得十分激烈。声音传到不远处的厢房中,幕僚们却是无暇偷听,每个人都在忙碌。朔方离匈奴最近,每一份关于匈奴的奏报也是由朔方发出,如今送到皇帝面前的消息更是浩如烟海。自从来到朔方,幕僚们就在夜以继日地将各路消息整理起来,以供官长们决策。

    徽妍也不想闲着,她希望知道更多的事,来到朔方之后,就向杜焘提出加入幕僚。

    但杜焘对此无动于衷。

    “大战在即,各司其职,幕僚是幕僚,女君是女君。”他满头大汗,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她一眼,道,“女君若想帮忙,不如去庖厨试试糗粮做得滋味如何,或到军士中转一转,看看谁人衣袍破了帮忙补一补。”说罢,摆摆手,继续与幕僚们商讨事务。

    徽妍被堵回来,只得在旁边听他们议事,但没多久,就被请了出去。

    如今皇帝来到,此事也毫无改变。他自从来到朔方,就一直在官署中与众人议事,徽妍想见他也见不到。不过徽妍知道皇帝能让她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自己总要这要那,便成了不识好歹。

    徽妍无法,却又不甘心,只得在皇帝的行营外徘徊,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这不是王女君?”一个声音忽而从身后响起。

    徽妍回头,却见是她三个月前到朔方时,遇到的父亲故旧戴松。

    见礼之后,戴松诧异地问,“女君不是早回了汉地,如今怎又到了朔方?”

    徽妍将前后事由告知戴松,知他是郡府的府吏,忙问,“妾欲知匈奴现状,奈何无从接近机要之地,不知府吏可有甚消息?”

    戴松看她着急的模样,苦笑叹气,“确是难为女君。在下亦不得参与机要议事,但消息总归知晓不少,女君,此地非说话之处,还请借一步往别处。”说罢,将徽妍领到附近一处亭庐之中,坐下细说。

    乌珊单于去世,左贤王杀太子,诸王子在各部支持之下争位,引起混战。这些,徽妍一早就是知道的,不过那都是至少十日前的消息了,对于近况,她并不知晓。匈奴□□至今已有整月,戴松在朔方,每日都能听到许多消息。听他叙述,徽妍对匈奴现况渐渐明了。

    诸王子之中,左贤王孤胡自然是最强。杀了太子之后,他强行占了王庭,自封单于。乌珊单于的儿子,包括孤胡和郅师耆在内,已经封王者有八人。这些王子各有兵马,也各有部族支持。孤胡兵变时,曾想将这些兄弟都杀掉,无奈有几人嗅到风声不对,悄悄离开了王庭。孤胡无奈,怕激起□□,对外声称太子暴亡,安抚众部族,对内则软禁落在他手上的兄弟,争取大臣和贵族的支持。但他想得太简单,流落在外的几个王子并不甘心臣服孤胡,各自纠结兵力,进攻王庭;而被囚禁的诸王,身后部族亦不肯承认孤胡是单于,也跟着起兵进攻王庭。

    于是,混战开始。一个月来,许多人掉了脑袋,王庭中来不及逃走的乌珊单于儿女,都被孤胡杀了。孤胡占据王庭,而王庭之外,其余几个王子除了进攻王庭,互相之间亦厮杀吞并。如今,漠北分裂为四部,一为右贤王孤胡,一为左温禺鞮王碌图,一为右日逐王郅师耆,一为左渐将王赫昌。

    听到郅师耆的名字,徽妍心中一动,忙问,“右日逐王郅师耆在何处?”

    “在涿邪山与燕然山之间。”戴松道,说着,笑了笑,“右日逐王兵力最弱,可在下看来,却最是聪明。此地有两山之险,易守难攻,前些日子,左温禺鞮王想将他吞并,却久攻不下,作罢而归。”

    这是徽妍第一次听到郅师耆的消息,提起的心安稳了许多,却紧接着又问,“府君可知,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现在何处?”

    戴松摇头:“这些时日以来,我等亦多方打听,俱无消息。若他二人未曾遭难,最可能便是与右日逐王在一处。”

    徽妍亦是此想,颔首,不再言语。

    待得回到住处,班启见到她,忙道,“女君可回来了,方才内侍来,说陛下要见女君!”

    徽妍讶然,即刻快步走出门去,前往行营。

    堂上,议事的众人大多已经散去,徽妍进来时,皇帝与杜焘等数人围在地图前,正低声说着话。

    徽妍向皇帝行礼,皇帝只淡淡说了声,“免礼。”接着随即道,“朕召卿来,乃是刚得了蒲那与从音消息。”说罢,看看旁边一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将官,道,“此乃仁昭阏氏女史,可将全情告知。”

    那位将官应了声,走过来,向徽妍一礼,“女史,我等方才得到消息,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均在左日逐王郅师耆手中。”

    徽妍听到这话,简直如同听到天籁,登时大喜。心头的阴霾似忽而散开,拨云见日。

    “不过只怕处境不妙。”不等她高兴完,将官接着道,“左渐将王五日前杀了左温禺鞮王,如今正从燕然山进攻右日逐王。其有西北匈奴支持,对燕然山两相夹击。”

    徽妍面色一变。

    这边说着,上首,皇帝与杜焘等人仍在议论纷纷。

    “此事只怕艰难。”一人看着地图,眉头锁起,“朔方至浑邪山,最快也要八日,而此消息乃五日前之事,只怕我等还未及赶到,右日逐王已支持不住,为左温禺鞮王所败。”

    “臣亦是此意。”另一位将官道,“我等乃平乱而来,乱由右贤王孤胡而生,故而首当攻王庭。掌握王庭,犹如蛇拿七寸,盛威之下。西北匈奴、左温禺鞮王等人自会罢兵。”

    徽妍听着,忍不住道:“不可,首攻王庭,先机尽失,于我无益!”

    听得她的话,众人皆诧异,看过来。

    “哦?”皇帝亦将目光从图上转到她的脸上,“卿何出此言?”

    徽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妾以为,此事之首要,并非平乱,乃在立嗣。陛下,如今单于与太子皆殁,王庭无主,故而生乱。陛下就算平乱,首要之事亦是立嗣。如今乌珊单于之子,不过四人,右贤王孤胡、左渐将王赫昌、右日逐王郅师耆以及仁昭阏氏之子蒲那。陛下平乱,孤胡为祸首,自不可立;而若郅师耆与蒲那为赫昌所杀,单于之子所剩者便只有赫昌。赫昌与西北匈奴勾结,必不与我朝为善,立之不妥。最妥当的,唯有郅师耆与蒲那。蒲那生母为我公主,自不必言,而郅师耆生母亦汉人,若为单于,皆可修好。陛下若攻王庭,则二者皆失,百害无一利,请陛下三思。”

    “立嗣?”一人皱眉,“可乌珊单于当初所托,乃是太子一脉,太子仍有子嗣,若立他人……”

    “这有何妨。”杜焘笑了笑,目光明亮,“朝廷费人费力,大老远往匈奴一趟,可不能损人不利己。陛下,臣以为王女史所言有理。”

    皇帝看了看徽妍,不置可否。

    “此事待议。”他道,“徐恩,将王女史送出去。”

    徽妍讶然,还想说什么,徐恩却到了面前,一礼,“女史请。”

    再看向皇帝,只见他又与众人一道盯着地图说话,似乎全然无视她。徽妍纵然再着急也无法,只得跟着徐恩出来。

    ********************

    皇帝一直与众人议事到晚上,方才散了。

    室中只剩下皇帝和杜焘两人的时候,杜焘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皇帝看他一眼,继续再盯地图,“辛苦舅父。”

    杜焘忙道,“不辛苦,为陛下驱驰左右乃臣之福。”

    皇帝笑了笑,直起身来,让内侍呈膳,二人边吃边议。

    “明朝便出发,你有何想法?攻打王庭,有胜算么?”皇帝拿起碗,吃一口肉糜,问道。

    “怎无胜算。”杜焘道,指指地图,“乌珊单于在世时,各部相安,尚且无力抗衡中原。孤胡虽占据王庭,也不过是个卤莽之人,对付他有何难。”

    “不可轻敌。”皇帝道,“胜算虽大,却不可忘了我等此来之意。军士带出来亦不是为厮杀送死,震慑为上。”

    杜焘道:“臣都知晓。”说罢,笑笑,“可惜那位王女史是个女子,不然,必是个得力幕僚。”

    “嗯?”皇帝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朕记得,长安出发之时,还有人向朕抱怨,说堂堂王师,又不是山匪流寇,军中带个妇人像甚话。”

    “此一时彼一时!”杜焘面上臊了臊,说罢,眼睛一转,“陛下,此番要是得胜了,臣可做个万户侯么?”

    皇帝面色无波:“嫌五千户少?”

    “非也非也!”杜焘忙道,笑笑,“陛下亦知晓,臣一直未婚,臣父十分着恼。此番出来,若能再挣些功劳回去,臣父当欣喜些。”

    皇帝不以为然:“若真想讨外祖父欢喜,还不如就娶妇回去。”

    杜焘“啧”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看看门外天色,又看向徐恩,“徐内侍,这肉糜粥甚精细,庖中还有么?”

    徐恩道:“尚有许多。”

    “烦请用食盒盛些来。”

    “盛粥做甚?”皇帝问。

    杜焘将身体坐直,笑笑,“陛下,方才陛下说起娶妇,臣忽而想到一女子,觉得其才智倒是与臣甚相配。明日便要别离,臣想去看看她。”

    “哦?”皇帝讶然,“何人?”

    “就是王女史,陛下觉得如何?”杜焘眼睛发亮,“臣就是想去看看她,她也不容易,从长安到此处,未吃过甚像样饭食……”

    皇帝看着他,愣怔少顷,冷冷一笑。

    “不如何。”他说。

    杜焘讶然:“陛下……”

    皇帝淡淡道:“明日便要拔营,诸事还未分派定下,舅父还有闲暇探望妇人?”

    杜焘结舌,见皇帝并无玩笑之色,不禁愧疚,只得打消了念头。用过膳之后,行礼退下。

    *********************

    自从离开皇帝行营,徽妍就一直惶惶不安。

    他似乎并不打算先去救郅师耆,而是要进攻王庭。而无论与公与私,徽妍都觉得自己已经将理由说得很明白。

    他为何不同意?

    徽妍百思不得其解,蒲那和从音,是他的外甥啊!如果他没有打算救他们,又何必允许自己跟来朔方?

    她忧心忡忡,夜里躺在榻上,睡得一直不踏实。一会梦见阏氏,一会又梦见蒲那和从音,还有郅师耆。真真假假,将梦境扰得纷乱。

    忽然,徽妍被班启的声音吵醒,睁眼,只听他在敲门,“……女君,醒醒!”

    徽妍连忙披衣起身。

    凌晨的寒凉之风迎面而来,天色漆黑,月亮却已经西斜,鸡鸣之时在即。不远处有些声音,好像是马蹄声,还有人语声,混杂不清。

    班启道,“女君,徐内侍让小人告知女君,即刻起身。”

    徽妍闻言心中一喜,忙接过,“要开拔了么?是要带我去么?”

    “小人不知,请女君尽快更衣!”

    徽妍不敢耽搁,忙应下,关上门。她从包袱里翻出自己在匈奴时外出常穿的便服,上衣下袴,还有布靴,可行路可骑马。才换好,班启又在外面敲门,“女君,请女君启程。”

    徽妍应了声,匆匆将匕首配在腰间,跑出门去。

    只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一点熹微的光,街道上,到处是手持火把赶往集结的军士。她四下里望了望,正想问往何处启程,忽然,一阵马蹄声骤然而至,徽妍望去,未及看清马上的人,只觉身体一轻,她来不及惊叫,已经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

    “会骑马么?”皇帝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低低的,犹如晨风。

    徽妍惊魂未定,答了声,“会。”

    皇帝没多说,径自纵马往前方驰去。

    风从颊边吹过,凉凉的,却似乎带不完上面散发的热气。徽妍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只觉得它们急促得就像马蹄声一样。她不敢往后靠,仿佛后面那个身体带着无穷的危险,双手紧紧地攥着一点缰绳,不敢松开。

    只有腰上的那只手臂,石头一样,固定着她,让她不至惊惶地掉下去。

    正心烦意乱,前方忽而出现一队人马,领头者,正是杜焘。

    看到皇帝和徽妍,他愣了愣。

    “那边召集好了么?”皇帝问。

    杜焘回神,忙道,“召集好了!”

    皇帝颔首:“六日后,王庭见。”说罢,纵马驰骋而去。

    杜焘应了一声,看着皇帝一行的背影,仍然愣怔。

    徐恩奉命留在朔方,见杜焘神色,不禁苦笑,上前,“君侯……”

    “徐内侍,”杜焘忙拉着他,神色不定,“陛下……王女史……”

    “君侯还不明白,”徐恩摇头,意味深长,“陛下采选,为何将年纪提到了二十五岁?”

    杜焘了然,却忽而记起先前的事,如遭雷劈。

    皇帝带着徽妍骑马走了一段,未几,到达城门前,有军士拉着马匹等候在那里。皇帝停住,将徽妍放下来,让她另骑一匹。

    徽妍从前在匈奴,骑马练得很好,也无二话,利落地骑上去。

    脸仍然烧灼,她不敢看皇帝,只听他声音冷静地与将官交代,过后,再度策马,领着众人将城外驰去。

    城门外,北军的军士已经列队完毕,齐整如棋局,足有三千人。鼓角声响起,皇帝领着众人出发,马蹄奔过的声音,在寂静的原野中传开,与天边低垂的弯月相映,鼓动人心。

    徽妍辨认着方向,知道这是往涿邪山而去,心中一阵激动。她紧跟着前面的皇帝,不敢落后一步。

    军士们素养甚好,路上除了马蹄声,徽妍没有听到有人出半点声音。像水底的长蛇一般,默默穿过原野,将朔方的城池和堆筑了堞雉的山梁留在身后。

    出发后,一赶路便是两三个时辰,当前方出现一处草滩时,皇帝命令歇息。

    徽妍毕竟体力不如男子,早晨出发时又不曾用膳,此时觉得有些疲惫。却不想让别人知道了轻视自己,并不出声。

    未几,一名军士忽然走过来,将一只食盒递给她。

    “女史,”他说,“陛下赐的。”

    徽妍讶然,打开来,却见里面撑着肉穈粥,虽一路颠簸,粥却还有些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不禁抬头,朝皇帝看去,只见他的目光也正扫过来。

    皇帝仍是神色平淡,看她一眼,“吃吧。听闻你不容易,从长安到此处,未吃过甚像样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