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解语花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九如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昭然不自在地把手从他的腰间收了回来。

    他心中暗想莫非惦记了太多九如的房事,老鬼也思起春饥不择食来了不成,他想到此处不免脸色有些好看。

    秋如的面色也有些尴尬,她虽然只是名女官,年岁也不小,可到底在佛堂里读了几年佛经,低头嗫嚅了几声便闷头走路了。

    “你们前几日失踪了一名女官对不对?”昭然转头却问起了正事。

    秋如道:“敛芳。”

    “她的身份有何特殊之处。”

    秋如微有些诧异:“公子怎知敛芳身份特殊?”她随即想起了昭然是跟着锦衣卫指挥史万通一起来的,便释然道,“敛芳同我们不一样,敛芳原本是太后跟前的女官,她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之人。”

    万通特意遮掩想必还有周太后的意思,派个女官到侄女的身边,传扬开来周太后不免有欺凌侄女的嫌疑,况且要是查出什么丑事,那更是会令周太后颜面扫地。

    敛芳……昭然心想周太后这女官名字起的,简直是当面在敲打固安。

    他开口又问:“那敛芳为人如何?”

    秋如淡淡地道:“左右都是女官罢了,不过有她在,若是我们有事,找静慧师太也好说些。”

    “静慧师太是郡主的人?”

    秋如被昭然这么一追问,语调有些一滞:“静慧师太是郡主旧宅底的人,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大家都是在法衍寺修行的居士。”

    “敛芳失踪的那天,寺里面可有人来捐过树?”

    “那天并无人来捐树。”秋如道,“我记得很清楚,大前天是朔望(注:十五满月),郡主吩咐我们准备一些斋菜布施。大家忙了一天,晚上都有些累了,到了早上若非郡主问起,我们都不知道昨晚值夜的敛芳突然就失踪了。”

    “你们过去寺庙里的老鼠可多?”

    “法衍寺庙后即是山,平日里老鼠也多,但是多成这样从未有过。”秋如说起来好似还心有余悸。

    “平日里你们的账本归谁管?”

    “归秋容管,到了月底我会让她呈上来,然后一本交给静慧师太,一本交给宗人府。”

    “账是你跟秋容做的?”

    “主要是秋容做,我只是转呈而已。”

    “依你看,秋容所犯的杀戒所杀何人?”

    秋如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不好说。法衍寺人不多,大家相依为命,实在想不出来秋容要杀敛芳的理由。”

    她说着语调转低,似有些黯然。

    昭然又问了几个问题,秋如开口道:“公子,我们住的地方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昭然便摸索着跨过了门坎,刚跨进门脚底便好似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来是一些碎纸片,屋里一股混合着血腥味说不出来恶心的味道,昭然嗅了嗅便掩着鼻子出来了。

    秋如不敢进去,在门外候着,见昭然进去一会儿便出来,不禁问道:“公子……这便就结束了?”

    “差不多了。”昭然用手扇了扇鼻前,他之前觉得九如身上的檀香味不好闻,如今再闻,倒觉得其实也不错。

    “秋容是一个人住?”昭然开口问。

    “她要看管账本,有时屋子里还要存放银钱,所以是一个人住的。”秋如道,“除了她以外,还有静慧师太晚上要悟禅,所以也是单人住的,其它的女官则都是两人一间房。”

    昭然即说好,她也不敢多看,就走过去将门关了。

    等她转过身来,昭然这才开口道:“我能拜托你做件事情吗?”

    ----

    寒夜漆漆,要是昭然一人单独走,即使知道自己不死,也还是心下会有几分忐忑,但是走在九如的身旁,却没有这种不安。

    昭然觉得大概自己是知道即使真遇上一个凶物,也未必能凶得过九如,他转念一想,那岂不是等于九如即最凶物?

    他想着不由“哈”地笑出声,方才九如一直不作声,此刻方才道:“你笑什么?”

    九如这么大半夜都没吭过一声,突然开口倒是吓了昭然一跳:“九如……那个小叔,你终于开口了。”

    “我言即是法旨,哪能像你这般话多。”

    九如不但回话了,而且是回呛了他一句,他如此接人气,昭然又吓了一跳,随即便明白了,大约之前那张老皮九如尊其为长者,因此言行客气,如今生生比他矮了一辈,当然就不用太顾忌了。

    昭然非但不恼,简直是又惊又喜,便凑过去道:“九如小叔,什么时候我也请你去吃烤肉?”

    “你一直都是如此吗?”九如问。

    “什么如此?”

    “爱管闲事,爱揭人短,爱毁人修行?”

    昭然心里“啧”了一声,心想我可是看在你是九如的份上,一般二般的人我才懒得在他身上费劲,他嘴里道:“修行用来做什么?修个来世好福气,吃得好,喝得好,那何必要修来世,这辈子有吃的吃,有喝的喝不就行了。”

    “你很喜欢三妻四妾?”

    昭然摊手道:“娇妻美妾谁不喜欢?”

    九如默不作声,昭然心道总算转入了正题,可不得浪费,他又凑过去道:“九如叔叔,你这般年轻貌美,要是肯舍得下身段,别说三妻四妾,便是这皇宫七十二院也未必能容得下天底下想嫁你的女子。”

    “我不感兴趣。”

    昭然被一口回绝也不气馁:“九如叔叔,我听说佛门里高僧见色是空,你都没识过,怎么知道你也能见色是空呢,与佛更有缘呢?”

    九如道:“那便见识一下。”他说完拎起了昭然的后领子腾身而起,寒风“嗖嗖”地刮着昭然的脸,但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像打着小鼓似的:“上钩了,上钩了,上钩了!”

    佛子再法力无边到底也是个嫩生,他昭然法力再微弱可也是个老鬼,瞧,这稍稍一激将,九如就上钩了吧。

    九如虽然蒙都着眼,但几下腾越,便准确无误地又回了之前那个大殿。

    ----

    等昭然回到了大殿,万通就开口问:“闻出什么来了?”

    昭然道:“我还有些事要让这些女官做。”

    万通挥了挥手让护卫将女官们都撵到昭然的面前,昭然开口道:“我要你们依次去看一下秋容的死状,然后回来告诉我。”

    静慧不禁道:“她们已经受了惊吓,哪里能再受惊吓?”

    万通冷笑:“那不如你让我们看?”

    静慧语塞,昭然道:“秋容与你们朝夕相处,情同姐妹,你们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是死的吗?”

    女官们面面相觑了一下,其中一名女官便回道:“大人说得对,我们,我们这就去替大人看。”

    过不了片刻,殿外响起一片哭声,昭然道:“让她们一个个的进来说!”

    第一位女官进来,昭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叫秋声。”

    “你看到屋内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秋声又小声地抽泣了起来:“秋容,秋容她死得好惨。”

    昭然道:“你能确定她是秋容。”

    秋声镇定了一下心神回道:“的确是秋容没错,秋容的脸虽然被老鼠咬得鲜血淋漓,但另半张脸还完好,我们朝夕相处,单看背影便知道谁是谁,更何况还看见了半张脸。”

    “秋容死的时候你在哪?”

    “除了秋容以外,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大殿里做晚课。”

    昭然道:“把她带出去吧。”

    万通瞧着秋声的背影不禁道:“你不多问两句。”

    昭然这才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头道:“我还有二件事情要拜托万大人做。”他说着在万通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万通眼神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门边跟护卫又低声说了几句。

    昭然这才开口问第二位:“你叫什么名字?”

    “婢,婢子名叫秋菊。”

    “屋子里的状况怎么样?”

    “秋容缩在角落里,她,她当时一定很害怕。”秋菊泣不成声地道。

    “秋容胆子不大吗?”

    “秋容的胆子最小了,平时连后山都不敢上去,我们常开玩笑说她就是因为胆子小所以才做了我们的账房。”秋菊说到这里掩面放声哭泣了起来。

    静慧一直在旁边转佛珠,此刻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万通“腾”的起身,昭然连忙道:“没事,没事,我这是拜托女官秋如叫了一声。”

    他说完脸露困惑之色:“即然她胆子那么小,为什么不喊救命呢?”

    “她定是怕连累了我们……”秋菊终于崩溃了掩面大哭。

    ----

    昭然问了一圈,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静慧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不知施主还要问什么?”

    “那就不问了。”昭然手一摊,“其实我也饿了,弄点好吃的吧。”

    静慧气结,忍了忍开口道:“秋声去准备点蜜饯果子来。”

    “再来一壶好茶!”昭然道。

    静慧咬着牙道:“给他泡壶茶。”

    等茶点都到了,静慧这才冷声道:“施主,虽说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但是凡间还是上有皇天后土,下才是黎民百姓,倘若你以为我们法衍寺的人可以随意欺负……”

    昭然道:“谁要欺负你们,我这是在等证据?”

    “什,什么证据?”

    昭然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秋容枉死的证据。”

    顿时大殿里的声音一片沉寂,半晌静慧才道:“施主真能替秋容申冤。”

    昭然吹了一口水面的茶沫子:“义不容辞!”

    静慧微欠身道:“那静慧先谢过施主了,施主结善因它日当有善报。”

    “不必了,比起因果相报,我更相信眼前事眼前得。”昭然拿随便指了指佛像的方向,“所以我绝对不修过去佛,要修也修现世。”

    静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施主如何求证现在?”

    她淡淡地道:“若施主无法求证现在,怎知自己不是在过去将来?”

    这话说得极为悖论,好似问了一个无理取闹的问题,但却偏偏无法反驳,都把昭然给说愣住了。

    ----

    他们说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难得万通见了来人居然起身道:“公主殿下。”

    昭然眉头一皱,便听见嘉善的声音:“郡主是多年理佛不问世事的人,驸马爷怕万大人在此断案会觉得不便,便让本宫过来一趟,也好从中斡旋。”

    这话一出口,静慧脸色稍霁合什道:“贫尼代郡主谢过公主的好意了。”

    那边嘉善进了佛堂,女官们又搬了张矮几进来,王增择地而坐,每人席上都有一套茶点,可除了昭然谁也不会真的在佛殿里吃吃喝喝。

    即便边嚣张跋扈的万通也不例外,他抽着空还给过去佛上了柱香。

    王增一坐下,昭然又点了豆干跟炸花生米,静慧也吩咐女官们照办,等东西上来之后,他摸索着拿豆干卷着花生米歪身递给旁边坐着的九如道:“小叔你尝尝,这豆干卷花生米能嚼出肉味来。”

    满室寂然,万通的胖脸都抽了抽,哪知九如坦然地接过放在了嘴里。

    九如果然在这方面甚是好引诱,昭然心里正嘻嘻,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道:“你跟王增也有仇?”

    昭然嘴里的一口茶差点都喷出来,他虽然蒙着眼但忍不住转头,然后又听人道:“不要摇头晃脑,是我在跟你说话。”

    是九如,传音入密!

    昭然心里“啧啧”,果然是高手啊。

    九如能传音过来,昭然却不能反传回去,这是单线联系,昭然也就乐得装聋作哑了,即然九如明白他刚才是做戏给王增看的,他又愿意接着戏演,哪想必还是愿意给他当靠山的。

    昭然感到一下子跟万通就有了共通的语言,那都是抱到了粗大腿,便有点小人得志的快感。

    只是九如太不吭声,他都忘了其实九如是很聪明的,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昭然在心里敲打了一番自己。

    ----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喧哗之声,更有女子的尖叫声,昭然起身道:“证据来了。”

    两名锦衣卫拉开了大殿门,一阵寒风吹来让里面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大殿前几名锦衣卫拖着个两张细孔大网,网里面挤满了小猫大似的老鼠。

    王增倒吸了一口冷气,万通饶是平日里心狠手辣,此刻了不禁两股打战,开口道:“这些都是后山用那法子捕到的。”

    “回大人,正是,我们连夜联系了各大酒楼,共弄到五十对活蟹,取其螯足在遇先设铺好的鱼网上烧烟,一网就抓到这么多。”

    昭然道:“时珍《本草纲目》里有记载,蟹生伊芳洛池泽诸水中。取无时。其黄能化漆为水,其螯烧烟,可集鼠。但山鼠这么大,应当是有人养着的,此人用螯足烟集鼠,然后对它们进行投喂。”

    “如此可怖,谁会这么干?”王增皱眉道。

    昭然道:“我有一个子侄,特别爱吃老鼠,倘若叫他看见这一网的老鼠必定会喜得嗷嗷叫,人看到爱吃的食物,是不会觉得可怖。但是养着这么多老鼠,需要钱不在少数,光是这螃蟹,恐怕所费就不菲,现在一只螃蟹要多少钱?”

    锦衣卫上前回答:“一只五两。”

    “五两啊……可见养老鼠一点也不比养人便宜。”昭然道,“这些钱从哪里来,只能从法衍寺的善钱当中挪用。管钱的是秋容,但她胆小,所以上山喂养老鼠的人却不是她,敛芳失踪了,她是周太后的人,锦衣卫自然要查,迟早会查到寺内的账本有问题,因此她们想到了个办法,利用集鼠的办法,毁掉账本。”

    他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传得很远,很清也有点凉:“但这件事只能秋容去做,为什么?因为那个养老鼠的人必需在晚课的时候出现在大殿里。秋容燃起了螯烟,老鼠不会马上就全部到,为什么她在看见第一只的时候不逃?因为她要确保那些熏过肉香的书会被被老鼠毁掉,她胆子极小,等老鼠再多的时候已经逃不掉了,她的身上染着肉香,老鼠开始攻击她,可是她依旧不叫,为什么?因为她还没有看到响箭,鼠患毁账本这需要一个有力的证人,这个证人当然就是佛子,最好的时机还没到,叫了会有人来,会前功尽弃,所以她忍着直到被活活咬死。”

    昭然沉默了一下然后道:“秋容恐怕直到死都不会知道那些老鼠恐怕有好几天没喂过了,所以习惯了闻见熏烟就饱食的饥鼠们才会连人一起吃。不过没关系,鼠群毁寺要有让佛子见证,那需时机掌握得很好,否则晚了鼠群也许就散了,所以就像我前面说了,这个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掌握着这个时机,谁掌握着响箭谁就是凶手!”

    女官们都缓缓转过头去看静慧,静慧满面是泪,拿着佛珠的手不停地颤抖,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开口道:“公子只说错了一件事,我并非故意不喂山鼠,实是敛芳失踪了之后我心太乱,又恐被锦衣卫瞧出破绽,所以才几天投喂。”

    万通手一挥:“拿下。”

    静惠连忙道:“大人,请让我拜别郡主。”

    万通还没开口,昭然已然开口道:“让她拜别吧。”

    万通皱了皱眉,九如转头道:“就让她拜别吧。”

    万通这才挥了挥手,让锦衣卫将静慧押进了大殿。

    静慧抹了眼泪,走到内堂的门前跪下语气平静地道:“郡主,静慧今生与郡主缘尽,就此拜别了。”

    她走没多远,就听见内堂里传来了一声像兽类似的哀鸣之声,静慧的脚步顿了一顿,但仍抬脚挺胸往外走,她走过昭然的时候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锦衣卫喝道:“快松手!”

    可是任他们拳打脚踢,静慧就是不肯松手,昭然隔着面纱开口道:“我答应你。”

    静慧这才缓缓地松开他的手腕,嘴角流着血却露出了笑容。

    等他走了,万通才问道:“你答应她什么了?”

    昭然看着他道:“我答应她此事到此为止。”

    万通瞧了瞧他,挥了挥胖手道:“此事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花头,自然到此为止了。”

    昭然躬身道:“谢过大人。”

    万通出了门上了马,转头道:“小子,有没有想法过来跟本官?”

    昭然连连摇头道,万通脸上变色道:“怎么,本官还配不起你跟随。”

    “当然配得起,但是当锦衣卫太不自在,太伤脑筋,也太难做人了。”

    万通笑得一身肥肉都在颤,纵马带着一众锦衣卫呼啸而去。

    ----

    嘉善来的时候简车而行,所以是跟王增一辆马车过来的,她上了车悄声道:“你说这静慧养了这么多老鼠果真是为了吃吗?”

    王增本来一直闭目养神道:“老鼠多了,蛇便自然万事平安,大概是信了什么邪法用来转运的吧。”

    嘉善微吃了一惊脱口道:“固安肖蛇。”

    她说完了这句,两人皆沉默了,过了许久,嘉善才又道:“敛芳又去了哪里?”

    ----

    寺内留着几个锦衣卫收敛尸体,秋容的尸首被抬出来,昭然摘掉眼上的帕子,走过去蹲在她的身旁,秋如的面容被毁了一半,但依稀可以看出她年纪要稍轻些,脸颊圆润,双眼微睁,好似还能从上面看见她活着的时候娇憨的神情。

    昭然心想,可惜了,要不然这张皮倒也值得一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