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赤心巡天 > 第三十五章 一剑指间横

第三十五章 一剑指间横

推荐阅读: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兢兢业业的午官王,在安邑城等了足足四天。

    反复涂抹暗记之后,终于确定……大概,也许,可能,卞城王不记得暗记。

    这可怨不得我午官王!

    不是他的错误,他一下子放松下来。

    至于任务是否完得成,他可不管。

    跟卞城王走一路,还能有什么搞头?他这次的任务便只是辅助而已,叫卞城王此时挑不出错,叫秦广王事后追不上责,无功无过,混个工时费就算了!

    管那厮是迷路还是遇险……与我何干?

    他定时去酒楼等待,而并不期待能等到人。开心享受独处时光,想喝什么血就喝什么血,生鸡骨一次嚼两袋。

    看谁敢多说?!

    “一天天的吃的什么鬼东西?”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午官王抬起眼眸,正对上卞城王冷漠的眼睛。

    虽然并没有戴上那张标志性的卞城面具,但这种感觉……太亲切了!

    午官王立马将生鸡骨、生牛血都收起来,在借来的这张脸上挤出笑容:“我、等你、好久了!”

    要不是声音难听,说话滞涩,他怎么也能多出三分真诚。

    卞城王并不坐下来,也不喝桌上的酒,只伸手道:“情报给我。”

    “都在脑子里。”午官王态度端正地传音:“我慢慢跟您汇报。”

    卞城王也不说别的话,径直往酒楼外走。

    午官王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不断传音。

    秦广王说得没错,在做杀手这方面,午官王的能力很值得信赖。

    在安邑城闲逛的这几天里,他已经把章守廉的守卫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包括国舅府以及章守廉的四处别院,包括章守廉最常去的几个地方,常走的几条路线……

    乃至于安邑城的城防情况,有可能有强者坐镇的地方,以及该选哪个方向、又如何逃走。

    还着重讲明了大将军吴询在巡边,短时间内不会归魏都。

    卦道真人东方师正在龙虎坛授课、封坛至少两个月。

    卞城王越听越觉得……这机会实在是太好!

    怎么会这么巧,是这么适合杀章守廉的时机?

    那个下单杀章守廉的客户,在魏国一定身居高位,才能如此准确的把握机会,甚至……创造机会。

    但话又说回来,章守廉竟有什么倚仗,能在恶名远扬的情况下,还让那个身居高位的客户,无法用正面手段将其斗死呢?

    难道仅仅是一个国舅的身份?

    “章守廉的修为确认了吗?”卞城王又问了一遍。

    午官王道:“确实是内府境修为,我观察过三回了。”

    “可以了,你出城去吧。准备接应。”卞城王澹声道。

    “我有一种新的接应方式。”午官王想了想,斟酌着道:“我和你并不往一个方位走,这样的话,万一你在哪边出了事,我就在另一边制造动静,为你吸引魏廷注意。魏国强者虽多,一旦分散,也不过尔尔。离开魏国国境,这次任务就结束啦,下回再合作!”

    “可以。”卞城王虽然冷酷,但很能听取同事的建议。

    “那你准备往哪边撤?”午官王问道。

    “西边吧。”卞城王随口说了个方向。

    午官王道了声“好,我去南边接应!”,撒开步子就走,头也不回。不说再见,真的不想再见了。

    卞城王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孤独地汇入人海中。

    魏国确实是强国。

    无论当今魏帝,又或大将军吴询、龙虎坛主持者东方师,都可以轻易将他捏死。

    而在借用国势、调动军队的情况下,这个“可以正面捏死卞城王”的人数,还能上浮两到三个。

    再加上魏国宫廷隐藏的强者、隐秘的皇室手段,或者还能上浮两到三个。

    但也仅此而已了。

    放眼整个魏国,能够给他造成威胁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而魏国已是天下间数得着的强国!

    这就是他如今的实力。

    一直以来接触的洞真、衍道太多,甚至超脱、半超脱的也见过不少。以至于他常常在个人武力上不太有存在感。

    但事实上以现世之大,宇宙之辽阔,他已经足够在太多地方称王称霸。

    当然,具体到卞城王这个身份上,他还得再低调一些。

    “磨剪子嘞!戗菜刀!”

    “让开让开,别挡道!”

    “客官,要点什么?”

    “你踩着我新靴子了!”

    “大爷,来玩呀~”

    耳识一开,万声来朝。

    熙熙攘攘,纷纷嘈嘈。

    卞城王漫步在人群,目识稍稍放开,可以看到迎面而来的每个人的脸。

    或老或少,或欢喜或忧愁,正在经历各种人生的一张张脸。

    修行者在一路攀登,跨越天人之隔,终于如神临世之后,仍要洞见真实,明确人之为人,人行于世,乃为当世真人。

    他自创人道剑式。从人海茫茫这虚无缥缈的概念,到具有所指的人道剑,老将、名士、年少轻狂、身不由己、相思……到最后一剑通神,成就顶天立地的人字剑。

    但他仍不敢说,他懂得了“人”。

    他看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旅,而他也走在自己艰难的道路上。

    他是道途之外楼,树星楼以广传此道于宇宙。

    他是道途无缺、金身无漏、本心无憾之神临,一入神临,即以强证。

    但那一点“真”,仍不可轻求。

    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但如何以“世真”得“我真”,如何知世后再自知?

    天下显学都有锚定星域,大道同行之法。很多人神临才确立道途,极少部分修士外楼即得。

    可是在跨过天人之隔、经历了神而明之的状态后,修士在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里,也被红尘种种所沾染。

    权位、名利、爱恨、因果……红尘万千线,缠身如作茧。

    佛家求脱离苦海,道门求我心逍遥,儒家随心所欲不逾矩……对抗的都是红尘线。

    在以己心证天心的过程里,是打碎了自己去深刻地感受世界,最后又要将那敲碎的自己,一块块再于红尘海寻回来,再见其“真”。

    这怎么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人是在不断变化不断经历的,此一时彼一时岂是同一个我。

    真人何其难也!

    载着章守廉的奢华大轿,慢悠悠地行在长街。

    八抬大轿已称得上僭越,而这份僭越也才开始没几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安邑四恶之首,也能算得上一份本事,但也说明安邑城大约是真的没什么恶人——不是说没有坏人,而是坏且蠢,坏到声名远扬的人,很难在一个积极进取的政权里长久生存。

    章守廉的肆无忌惮,也算得上安邑城的一道诡异风景。一方面其他人触罪必罚,魏国法制健全;一方面他章守廉强抢良家不知凡几,仍能逍遥法外。

    只能说章皇后枕边风吹得厉害,圣天子也被蒙蔽了。

    弹劾章守廉的奏章几乎可以摞成数人高,他却还是高枕无忧。

    上个月甚至把一个骂他的御史痛殴一顿,扬言“吾乃白衣相”,大摇大摆离去。此事围观者众,事后也未见罚。

    自此以后就更加狂悖了,常为恶事,神憎鬼厌。

    国舅爷的大轿一到,这熙熙攘攘的人潮瞬间分流。人人避之,如避蛇蝎。

    戴兜帽披黑袍的卞城王,亦在人潮中,也为一滴水。在随着人潮路过国舅府大轿的同时,他偏离了人潮的方向,独自走向这抬大轿。

    此刻这闹市大街上,少说也有数千人。

    章守廉的轿子招摇过市,少说也被数百人或厌或恨的死盯着。

    但无一人,看到或者听到了卞城王!

    视线是有重量的,同时操纵这么多视线、改变这么多耳识,对卞城王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挑战。

    他做得完美无缺。

    国舅府或者某个隐秘院落的房间,冷寂的夜晚或者无人的清晨……最有可能发生刺杀的时间和地点,都不会是卞城王的选择。

    他行走在视觉的死角,听觉的极限外,超脱了凡俗的意义,不受规则的绳矩。

    他掀开轿帘,从容地走到了章守廉面前,慢慢地坐下了。

    而章守廉全然无觉。魏国这位国舅爷独自坐在宽敞的大轿里,专心致志地用窥管观察窗外——据情报显示,此物可以调整角度、清晰图影,帮助他挑选人群中漂亮的良家妇女,以便他随时来了兴致,掳掠回家。现在开窗看可不行了,那些良家看到章守廉就躲。

    卞城王泛起赤眸如电,扫过轿内的所有布置,小心地避开了那些可以告警的阵纹,在坐下来的时候并起剑指,于身前轻轻一横。

    章守廉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然就无见无闻而至于无识,陷入本来极短但被死亡拉得极长的消亡过程中!

    邑城作为强魏国都,安全性母庸置疑。

    他乃当朝国舅,不意会能有人如此不长眼——不,应该说他早就预想过要有个不长眼的人出现,但没想到来得这么晚,且是以这种程度的不长眼的方式。

    没有权斗,没有指证,没有剥离名位下囚问罪,而竟是直接雇凶行刺!

    手段如此低级!

    但他立即意识到了是因为什么。

    该死,的确该死。他早知悬危,所以放恶。早知或死,所以纵欲。但平庸者的自救如此无力。而死亡这件事……真漫长啊!

    卞城王静静地坐在章守廉的对面,静静地等待他死去。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章守廉的右手边有一个暗格,他以元力操纵章守廉的右手,将这个暗格拉开。

    里间躺着一本账簿。

    章守廉的手将这本账簿慢慢翻开,里间都是各种各样的物资调运记录。

    从中可以看到,章守廉似乎控制了大量的军事物资,且都是自境外至境内的流通。数量之巨,绝无可能瞒过军方。除非魏国军方是废物。但魏国掌军的乃是天下名将吴询,所以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就是这位魏国国舅之所以能够如此猖狂的原因?同时也是他无法被官场手段击败,以至于被人雇凶刺杀的原因?

    卞城王直觉这本账簿非常重要,便控制章守廉不断翻页,以如梦令将其复刻下来。

    越往后翻,更有趣的事情出现了——这本账簿上还记载了许多太虚角楼的建筑材料!

    作为曾经的太虚使者,主导了一座太虚角楼的存在,卞城王虽然不曾亲力亲为,也完全看得出来这些建筑材料往来的数量,能建成不止一座两座太虚角楼。

    魏国和太虚派,难道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合作吗?

    这个章守廉绝不简单。

    或者说,章守廉在魏国所处的这个位置,绝不简单。

    当然,他已经简单地被杀死了。

    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消亡,不留下一丁点痕迹。

    卞城王控制着章守廉的手,将账簿、暗格一一还原。

    然后默默地起身,退出了这抬轿子,迈开脚步,像是一滴水,重新汇入人海中。涟漪未起,波澜不惊。

    从头到尾,抬轿的轿夫,都没能感觉到轿子里的重量有丝毫变化,当然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更不存在什么血腥味道。

    路边的行人各自匆匆,更无觉察。

    这是魏国都城里普通的一天。

    没有人想到,刺杀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

    更没有人想到,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刺杀……竟然无声无息、无人觉察!

    耳仙人与目仙人的完美合作,再加上遁在感官外的那一剑,让卞城王的暗杀能力,一跃而至行业前列。

    相较于经营,他更擅长杀人。

    比起开酒楼,他的确是更适合做杀手。

    现在他跟随着人流的朝向,流动在这繁华的魏国都城。

    转过几条街道之后,坐上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倒上半盏茶,从容不迫地闭目养神,任由马车驰出城外。

    他心中的思考,不能止住。

    章守廉的账本上所体现的,是魏国和太虚派的深度合作?

    这种合作见不得光?

    当今之时代,太虚派创建太虚幻境,推动人道洪流,天下列国有监督之权责。除此之外,就卞城王曾为一国国侯的所知,各国和太虚派是没有什么其它合作的。

    监督本身需要超然其外的立场。

    魏国也是监督者之一,魏国也与其他监督者互相制衡。

    但如果说魏国也深入参与了太虚幻境,隐秘地参与到时代的洪涌中,借助人道洪流的发展,是否有可能在天下格局已定的六霸国时代,异军突起,于这长河南岸、四战之地建立霸权!?

    不对,不对,要想成就第七霸国,仅仅如此,可并不足够。

    太虚幻境发展至今,架构已经稳定。六大霸国不可能对太虚幻境没有警惕,不可能给其它国家留出那么大的所谓“进步空间”。

    问题更在于……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惊人的宏图,魏国方面怎么会交给章守廉来做,章守廉又如何会这样放肆、引人注目?

    除非魏国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所以用一个看似重要实则无关紧要的人。而章守廉本人也并不愿意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来,为恶多为自污。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魏廷对章守廉的纵容,才存在一种说得通的可能性。

    或许不止如此。

    卞城王又掀开车帘,无声无迹半途下了车,自往东面走。倒也不是说怀疑谁,如秦广王所说,职业素养罢了。

    赶路的同时,也开始在脑海里细细翻阅那本账簿。之前只是以如梦令匆匆复刻,此时却是一行字一行字的去解读。他直觉自己挖掘到的信息并不足够。

    他越看越惊讶,忍不住想要立即跟重玄胖商量一下,但又意识到这件事不方便通过太虚幻境交流。就在这个时刻,忽然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剑意!

    他以目仙人拨乱有可能落到身上的视线,而后拔上高处,寻意远眺——

    只见得一朵巨大的红莲,开在山林之间。

    而乾阳赤童在目仙人的驾驭下无限拉近视野,看到烈焰红莲之下,是呆若木鸡的……午官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