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大明·徐后传 > 第18章 嗟我征迈

第18章 嗟我征迈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脑子就像沸起了一锅粥,这边平息了,那边又鼓胀起来。姚妙仪深吸一口气,关上门窗,低声喝道:“当时开平王身边全是你这样的心腹良将,还有亲儿子常森、小舅子蓝玉,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谋害一军主帅?!”

    “王宁!你莫要被人利用了!是谁引导你这样想的?此人定心怀叵测,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

    啪!

    王宁猛地站起,一拳砸在案几上,姚妙仪囊中羞涩,置办的家具都是便宜杂木制作而成,根本经不起王宁的拳头,案几直接被打穿了。

    王宁的手背被杂木刺穿了好几处,鲜血淋漓,如困兽般叫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开平王的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是大明第一猛将,平生受伤无数,都挺过来了。但是那天中箭并非要害的部位,随军御医当时只是处理了伤口,并没有示警,可是晚上行军到了柳河川就突然不行了,药石无效。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怀疑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姚妙仪缓缓摇头,“你太高估大夫的本事了。我在战地当过两年军医,死在我手里的人,比我救活的还多。很多人就像开平王那样,刚开始好像是轻伤,可是后来就那么去了。连我也不确定死因。”

    “有些人表面上无事,其实颅脑或者五脏六腑里出了血,或者箭头淬了某种不知名的剧毒,当时难以察觉,之后神仙难救。一军主帅,是要留全尸的,御医也不可能解剖开平王的遗体寻找确切的死因——即便是我这个姚屠夫,也不敢将刀锋对准开平王。”

    姚妙仪拍了拍王宁的肩膀,“王宁,我晓得开平王对你有知遇之恩,但是无论以前他有过多少传奇,他终究是人,不是神。而人,终有一死。你不必愧疚,也无须自责。你好好活着,将来建功立业,为开平王复仇,方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王宁好像是被这句话抽去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一个大男人就像孩子似的呜呜哭着。

    姚妙仪对王宁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因为当年母亲遇刺身亡,姚妙仪也很是自责愧疚了一阵子,觉得是自己导致母亲之死,要为悲剧负责。其实王宁也好,自己也罢,在整个事件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根本无力阻拦悲剧发生。

    她有些明白了王宁的戾气从何而来,除了沙场上血与火的淬炼,那种自责和愧疚有时候比*折磨还要痛苦。折磨得人对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怨恨。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恨老天不公。

    而受这种折磨的人,往往都是本性善良、有良心的人,比如王宁。

    人在俗世里沉浮,要像个正常人,就必须掩盖这股怨恨,久而久而之,埋藏在心里的恨意就化作戾气。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释放出来的戾气,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姚妙仪拿着小镊子,将扎进王宁手背的木刺一根根的拔【出来,上药,包上洁净的纱布。此时王宁已经安静下来了,看着地上的碎木,怔怔道:

    “对不起,我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夜深人静时,我经常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如果当时我做些什么,能够保护开平王躲过这一劫就好了;或者想开平王是不是被人投毒谋杀,伪装成不治而亡的样子,昨日听说女官杏娘离奇死亡的事情后,这种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妙仪,或许你说的对,身居高位并不一定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快乐,我现在是四品武官,在大本堂读书,来往的都是权贵,可现在想想,当年苏州城那个市井穷小子,才是我最快活的时光。”

    “妙仪,不仅仅是我,连胡善围也变了,连你好像也……”王宁看着姚妙仪,“没想到苏州城一别,我们三人再见面,都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姚妙仪闻言也有些怅然:是啊,我是谁?徐家大小姐、姚家养女、明教密党,我有三重身份,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我?姚妙仪其实和王宁一样处于人生迷茫期,只是姚妙仪有复仇的计划,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王宁深锁眉头,抚额道:“我以前总是觉得,人往高处走,应该是越活越通透。可是真正往上爬了,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

    这一点姚妙仪和王宁相反,她是看透了太多的事情,心如止水,倒是学会像义父道衍禅师似的看淡世情了。

    所以她并没有接话,将纱布打结,叮嘱道:“这几天不要伤口不要见水,每晚换一次药,很快就好了,幸亏是受伤的是左手,不耽误你写字。”

    “女官杏娘死后沉冤得雪,这是巧合罢了。不管开平王死因是什么,他已经走了。如今朝野后宫局势复杂,你若是在外面透露半点疑心,不仅仅给自己招来灾祸,还会连累开平王府的。”

    再说了,开平王入葬许久,遗体已经腐化,况且墓穴断龙石放下,谁能再进去验尸不成?

    王宁面有感激之色,说道:“也就对你还有胡善围才敢袒露心扉,放心吧。今日多谢你开导,我尽量不再胡思乱想了。”

    姚妙仪快速写了一封回信交给王宁,要他进宫去大本堂读书时,转交给胡善围。李桃娘询问她身世一事,还真令人不安,得托付胡善围在宫中留意一下。

    王宁走后,同乡月容楼张老板的小厮送来了一封书信,说他家的裁缝明日就要进礼部周侍郎家里裁衣服去了,问她是否还想跟着进周府见见世面。

    周侍郎就是徐达以前的幕僚周奎,刺杀母亲的背后主使,姚妙仪一直找机会接近周府。

    原本是上个月就要进周府的,但是开平王去世,以亲王之礼举行国葬,民间要举哀近一个月,连着鲜亮的衣服丝缎都不准穿了,所以周府预备秋冬裁的新衣也推迟了一个月。

    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的姚妙仪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呢。

    姚妙仪冒充绣娘,跟着月容楼的女裁缝们进了周府,暗中记下地形,还暗中偷了一套丫鬟衣服,并仿制了一套钥匙。

    次日,恰好朱橚出宫,来百和堂当坐诊。姚妙仪当甩手掌柜,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据说去鸡鸣寺上香吃素斋。

    朱橚第一次当大夫,颇有些兴奋和不安。不过百和堂生意惨淡,一直到了中午,只有两个客人来药铺买药,一个看病的都没有。

    朱橚抱着医书枯坐等待,连中午饭都吃的不香甜,饭后喝茶,还嘀嘀咕咕说道:“终于明白棺材店老板盼人快死的心态了。”

    宋秀儿对朱橚这个温和有礼的少年郎很有好感,少女怀春,她有些害羞,但又想时时见着朱橚,便干脆站在柜台后面,装着拨弄算盘盘账,其实在偷看朱橚。

    听到朱橚低声的抱怨,宋秀儿安慰道:“朱大夫莫要着急,我家小姐说慢慢来,无论生意如何,工钱都会按时发的。”

    为了符合现在大夫的身份,朱橚穿着街头成衣店最廉价的青布道袍,头上的网巾也是故意戴着半旧的,脚下的布鞋还有补丁,看起来很寒酸,一副缺钱的样子,也难怪宋秀儿会这样说。

    朱橚有些难为情,尴尬的呵呵笑道:“其实我……无功不受禄,姚老板按时发工钱,我却出力甚少,受之有愧啊。”

    朱橚如此解释,宋秀儿更加觉得他是个好人了。这时药铺进来两个年轻女子,说是要看病,朱橚忙放下茶碗,正襟危坐在书案后面。

    “怎么是个男的?”女子有些诧异,“不是说百和堂坐诊的是个女大夫吗?”

    宋秀儿说道:“姚大夫现在出去了,这位朱大夫的医术也不差的。”暗道以前病人是看见小姐是女大夫,扭头就走了;谁知今天来了个点名要找女大夫的病人。

    被人嫌弃性别,朱橚清咳一声,挺了挺腰身,以示存在感。

    “这个……姚大夫何时回来?”女子有些犹豫,身边戴着斗笠的少女却支撑不住了,身形一软,摇摇欲坠,差点摔倒在地,宋秀儿忙跑出来帮着女子将少女扶到椅子上坐下。

    少女头上的斗笠一歪,砸到青砖地面上,骨碌碌的,恰好滚在了朱橚打着补丁的布鞋边,朱橚弯腰拾起斗笠,递过去一瞧,顿时身形微滞:民间居然也有这等美丽的女子!

    少女已经晕过去了,面色苍白如纸,额头的冷汗将鬓发浸湿了,尽管如此,却不显狼狈,反而如晨露中的娇花般孱弱出尘,让人顿起了怜香惜玉之意。

    宋秀儿见到朱橚的痴样,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都凉透了,冷水转眼变成了酸水,头一次没好气的对朱橚说话: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看这个姑娘怎么了!”

    “哦!”朱橚回过神来,将斗笠搁在书案上,给少女把脉,查看瞳孔舌苔,一旁扶持的女子本欲阻止,但见少女四肢渐渐冰冷、危在旦夕的模样,不得不任由朱橚诊疗了。

    脉象虚弱,咽喉肿胀,还隐隐闻得一股血腥味和药味,朱橚问道:“这位姑娘是不是还受了外伤?”

    同伴女子面露难色,最后咬咬牙,将少女大腿处的裤子剪开一个口子,指着敷药的患处说道:“我们是迁往南京的匠户,是做香料的,途中遭遇匪类打劫,和家人走散了,妹妹腿上中箭,还请大夫救救我妹子。”

    朱橚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种伤势他在军中跟着姚妙仪学医时见得太多了,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应该不会出错。创口渗出的污血发黑,有一股特殊的腥气,朱橚问道:“这位姑娘受伤后是不是时常恶心呕吐,呼吸困难,还时常腹痛?”

    一听这话,女子狐疑的眼神终于开始消退,暗想这个年轻大夫医术应该信得过,忙点头说道:“对的。”

    朱橚说道:“箭伤并不是要害,只是箭矢上淬了乌头之毒。为今首要的是解毒。秀儿,赶紧用甘草两钱、土茯苓一钱、绿豆一钱,煮成汤药给这位姑娘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