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33章

    “唔……”

    萧知刚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大清楚。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红,就连那双睫毛也好似沾了些密密的汗珠似的,让她有些看不太清眼前的画面,可落在肩窝上那只冰凉入骨的手……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冰凉的温度,修长的手指,指腹上带有的粗粝,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朝她伸出来的手。

    那是来自陆重渊的手。

    有些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萧知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困顿又迷惑的模样,然后用极轻哑的声音,问道:“五爷,你这是……”她边说边侧头朝自己的肩窝看了一眼,看到那只指骨分明又修长有力的手,又眨了下眼,然后看向人,继续道:“在做什么呀?”

    陆重渊早在萧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就僵直住了身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知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肩窝上,指尖正好落在她的红带上,甚至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还没来得及收回。

    这幅模样,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陆重渊连忙把手收回,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急促,他把手牢牢地落在扶手上,身形紧绷,面容僵硬,好一会,他才朝床上刚刚苏醒的女人看过去。

    床上的女人整个人还陷在被褥里,她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几缕青丝黏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湿哒哒的,那双犹如小鹿般的杏儿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没有厌恶没有生气,只是看起来有些疑惑……

    “我……”

    陆重渊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知,他的喉间突然有些干哑,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沉默了很久才佯装从容的说道:“你别多想,我不过是看你太热了。”

    说这话的时候。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就连心脏也连着跳了好几下。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

    当初权势滔天的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身边塞女人,娴雅端庄的官家千金,风流媚骨的妓子,也有其他小国的公主……一个个的,为了活命又或者为了往上爬,使尽手段想留在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冷眼旁观,勾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嘴角,然后端着一杯酒盏任她们折腾,也不曾分过一丝神。

    可此时……

    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看着他,却让他的心神大乱,让那沉寂了多年的方寸之地也失去了该有的平静。

    明明没必要同她解释的,就算他真的想趁她昏迷做出一些作乱的事,她又能如何?偏偏迎着她这样一双依赖又信任的眼神,竟是连一丝假话都不愿同人说。

    萧知听到陆重渊的回答时,又眨了下眼,好像有些诧异他的回答。

    她没多想呀……

    她知道陆重渊是什么样的人,别的不敢保证,但陆重渊绝对不是那种趁着女人昏迷就会胡作非为的男人,新婚之夜,他都没做什么,平时两个人睡在一间屋子,他也没让她做什么,更不用说在她昏迷的时候折腾这些了。

    他是陆重渊,想要女人不过不过一句话的事。

    何况……

    她现在醒来有一会了,神智倒也变得清楚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昏昏沉沉之间,隐约也还是有些印象的,她记得陆重渊拿着帕子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也记得他小心翼翼给她喂药,甚至还记得自己因热朝人凑过去的时候,他虽然有些犹豫却也没有推开她。

    反而替她解热。

    萧知想到这些,那双清亮的杏儿眼微微抬起,然后就这么看着陆重渊,弯了眉眼,同人轻轻道起谢来,“五爷,谢谢你呀。”

    不管是今天去正院维护她,还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她都应该向他道谢的。

    要不是他。

    她今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五爷,谢谢你呀……

    这几个字传入陆重渊的耳朵,让他本就僵直的身子变得更加紧绷了。

    屋子里那些被灯罩罩着的烛火照的室内十分通明,可他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看着她眉眼弯弯,看着她那张犹如芙蓉桃花面的脸上洋溢开的灿烂笑容,只觉得这身后的烛火再耀眼,也不及她。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也从来没被人这样道过谢。

    他在战场奋勇杀敌,带着部下班师回朝的时候,沿途的百姓虽然敬他却也更加畏他,他们看到他的时候只敢低头伏跪,哪里敢这样冲他道谢?

    京中的那些官员以前倒是时不时会上个折子,夸赞他的战绩和功勋,就连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每回看到他的时候也常常会说上一句,“多亏爱卿了”。

    可那些人不是畏惧他的权势,就是想让他继续护着大燕山河,表面上装得一副好模好样,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在说他。

    这些……

    他都知道,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谢谢有什么用?

    他不需要别人的感谢,只需要他们敬畏,因敬生畏,还是因畏生敬,这些都没关系,他只需要他们害怕就足够了。

    可此时看着她全无保留的道谢。

    陆重渊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在她这样一双笑眼的注视下,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了。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没再看人,望着不远处的一盏宫灯,哑声道:“我喊赵嬷嬷过来。”

    边说。

    他边推着轮椅往外头去。

    可轮椅刚刚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萧知就扶着床榻半支起身,她看着陆重渊的身影,急切道:“五爷,你还要去书房吗?”

    陆重渊的身形一顿,推动轮椅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没转头,放在轮椅两侧的手收紧,心在这一刻也好像停止了跳动,目视着前方,好一会,他才问道:“你想我留下?”

    “书房里没地龙,你的身体又不好……”萧知看着人的背影,拧着眉,轻声说着,说完也不知道陆重渊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想了想,她又跟着一句,“你要是不想看到我,过会我让赵嬷嬷去收拾一间客房。”

    她不能让陆重渊因为她的缘故再受风寒或是其他病了。

    陆重渊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刚才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骤然停止的心跳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就连收紧的双手也松开了些,只是那两片薄唇抿得却更紧了。

    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继续推着轮椅往外头去。

    “五爷……”

    萧知见人离开又冲人喊了一声。

    可陆重渊这回却没有停下,甚至连话也不曾同她说。

    眨了眨眼。

    萧知半边身子靠着床头,也没有立刻躺下,就这么看着人离开的方向,心里不住想着……陆重渊这难道还在生她的气吗?她以为他今日过来帮她,刚才又照顾了她半宿,早就不生气了。

    她能听到外头的风铃声响起。

    但是陆重渊究竟有没有离开,她却不知道。

    萧知刚刚醒来,身体还没彻底恢复,靠着靠着竟然又睡了过去,后来是昏昏沉沉之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才又睁开眼来。

    来的是赵嬷嬷。

    “夫人,您总算是醒了。”赵嬷嬷见她醒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叹了这么一句。

    听出她话中的关心和余悸,萧知的脸上倒是也重新挂了个笑,今天这件事,让她感受到了陆老夫人等人的冷血和无情,但同时,也让她感受到了陆重渊和赵嬷嬷几人的关怀……朝人露了个笑,声音柔和道:“嬷嬷来了。”

    说完。

    她又跟着一句,“今天多谢你了。”

    “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赵嬷嬷边说边扶人坐好,怕人觉得难受又在她身后加了个靠枕,然后才又同人说道:“再说,老奴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都是五爷吩咐庆俞去查的,老奴顶多也只是跑了一趟。”

    “五爷他……”萧知坐好之后朝那落下的布帘望了一眼,看不到外头的场景,只能轻声问道:“他走了吗?”

    “什么?”

    赵嬷嬷正在给她倒水,听到这话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过去,等看到她脸上犹豫的神色倒是回过神来,笑了笑,她把手里的茶盏递过去,然后就看着人柔声说道:“没呢,五爷就坐在外头,他是见您醒了,又看您出了一身的汗,嘱咐老奴来给您换件衣裳,没得您夜里又得发寒了。”

    她说完。

    想着两个人这段日子的别扭,免不得又帮陆重渊说起话来,“夫人,您也别怪老奴多嘴。”

    “老奴伺候五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五爷为谁这么担心过,刚才他怕您出事,火急火燎的赶到正院,后来见您昏倒了,更是亲自抱着您回来,就连喂药、擦汗这样的事也不肯假手于人。”

    大概是真的心有感叹,让她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也多了些真情流露。

    “五爷性子淡,平时话也少,相处起来的确是枯燥了些,但他对您的好是真的,您……”

    萧知端着茶盏,一直安安静静的倾听着赵嬷嬷的话,等她说到这才抬头看着她人说道:“嬷嬷,我明白的。”她明白陆重渊是真的对她好,也很感激陆重渊为她做的这些事,她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好好报答他。

    她倒是不觉得陆重渊对她好是因为男女之情。

    她跟陆重渊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了,陆重渊从来没对她动手过,他们两个人相处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家人或者朋友。

    她会想办法治好陆重渊的病,然后给他找个温柔体贴的姑娘,就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不在京城。

    还有她现在这幅模样,师父他……

    ……

    “夫人?”

    身边的赵嬷嬷见她一直沉吟不语,便又喊了一声,见人回过神才又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萧知听出她话中的担忧,摇了摇头,暂且先收回了思绪,把茶盏里的水都喝完,等到喉咙渐渐湿润了才看着人说道:“我没事,劳烦嬷嬷给我换身衣裳吧。”她刚才昏昏沉沉的倒也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身后的衣裳都贴在脊背上,整个人也腻的厉害。

    又看了一眼身上被褥。

    这是陆重渊以前用的,他去了书房之后,她也仍是睡在贵妃榻上,倒是也没靠近过。

    等过会。

    她得让赵嬷嬷喊人把被褥也给换一套,也省得陆重渊夜里睡得不自在。

    等换好衣服。

    赵嬷嬷便去喊人换被褥枕套了。

    萧知洗了个澡又休息了那么一会,精神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会她就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相比里屋,外头的光线更足,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膳,不过陆重渊却没有动,他仍旧坐在轮椅上翻着书,看她出来倒是掀了眼帘看了一眼过来,也没说话,看起来还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

    不过萧知却不怕他。

    看着人,眉眼弯弯的喊了人一声,“五爷。”然后就走到人跟前,甜甜的冲人说道:“我们吃晚膳吧。”

    不知道是因为萧知的态度,还是因为她话中这“我们”两字,陆重渊握着书页的手一顿,他轻轻抿了下唇,目光不自觉地朝人看过去,看着她脸上未加掩饰的笑意,眼神微闪,竟是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好。”

    萧知见他应下,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把陆重渊手上的书重新放回到架子上,然后就推着人往饭桌处走。

    两人吃饭的时候……

    赵嬷嬷已经领着丫鬟退下了,偌大的屋子里也就只剩下萧知和陆重渊两个人。

    萧知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着一桌子菜自然是有些饿了,这会她也顾不得和陆重渊说话,就低着头自顾自吃饭。

    陆重渊倒是不饿。

    这会他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萧知,早在头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礼仪很好,就像现在,即便再饿,但她还是保持着应有的仪态,什么菜该嚼多少下,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习惯一样。

    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

    不过虽然仪态好,但是小毛病却也不少。

    挑食。

    挑得厉害。

    葱姜蒜一点都不碰,也不爱吃辣,喜欢糖醋,那盘糖醋里脊已经空了有一半了,不喜欢韭菜,但凡是韭菜馅的东西一点都不会碰,甚至连闻都不爱闻……心里默默地记着,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该吃吃,该喝喝。

    萧知不知道陆重渊在想什么,她现在那股子饿的劲头缓过来,倒是也没那么难受了。

    吃饭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有些不自在,虽然寝不言食不语,但是她总觉得两个人坐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也太枯燥了些,以前跟陆承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府里的事,说外头的事。

    好像恨不得把所有有趣好玩的事同人分享一样。

    想到这个人。

    萧知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静默了下来,不过也只是这么一瞬,她就又恢复如常,给自己重新舀了一碗汤,又给陆重渊舀了一碗。

    想了想。

    她还是打算把原身和陆崇越的那桩事同人说上一遭。

    陆重渊这样不计前嫌的帮她,她也不想瞒他,虽然和陆崇越相处的人并不是她,但她如今占了这个身体,享受了既得的利益,难免要付出一些应该付出的,把汤碗放在人跟前的时候,萧知放下手中的碗筷,抬了脸,看着人说道:“五爷,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她说得十分认真。

    陆重渊倒是也抬了眼帘朝她看去,虽然没说话,但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看着陆重渊的眼睛,萧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虽然这事是发生在嫁给陆重渊以前,原身也没同陆崇越做出什么不应当的事,可陆重渊会不会生气?她不知道。

    怕人生气,更怕人情绪激动发病。

    但同时也担心日后这桩事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陆重渊会更加生气,萧知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我跟陆崇越以前,以前的确私下有过往来。”她这话出口,立马又跟着一句,“但我从来没跟他有过首尾,每次见面身边也都有人在,我跟他,跟他连手都没牵过。”

    说完也没见陆重渊有什么反应。

    萧知心里有些忐忑,口中倒还是继续说道:“前几日,陆崇越遣人送了信来,想让我离开侯府,住在他外头置办的府邸里,我没同意。”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见面,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陆崇越会这么无赖。

    还有那个林婆子……

    这两人竟然勾结在一起,为得就是污了她的名声。

    她想到这的时候,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可想到对面坐着的陆重渊,脸上的神色又变得犹豫和踌躇,还有几丝担忧……她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也不知道陆重渊会怎么想?要是陆重渊真的不高兴,想罚她。

    她也认了。

    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陆重渊的反应。

    抬起头朝人看过去,发现他竟然还在吃饭,神色寡淡的,就跟平时一模一样,没想到陆重渊会有这样的反应,萧知忍不住喊了人一声,“五爷?”

    “嗯。”

    陆重渊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看到她诧异的目光,才问道:“说完了?”

    “啊?”萧知一愣,后知后觉的又点了点头,“说完了。”

    “说完就吃饭吧。”

    陆重渊说完这话也就没在看她,继续低头喝起鸡汤。

    萧知听着这话,却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她以为陆重渊会生气,会不高兴,甚至还有可能会罚她。

    却没有想到。

    他竟然会这么平静。

    这也太怪异了吧。

    陆重渊看着她这幅样子,终于还是放下了碗筷,他握过一旁的帕子擦拭了下手,然后看着人,皱了眉,沉声道:“想让我说什么?说你眼光不好,看上这样的混账?还是觉得我得骂你一顿,打你一顿,你才觉得正常。”

    他在外头的名声的确不好,但他掌管三军,不是是非不分的酒囊饭袋。

    相反。

    他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细心。

    她跟陆崇越有过一段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可他也看出,眼前这个女人早就放下了,虽然心里的确有些不满,但这毕竟是嫁给他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又不知道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拿这样的事去责怪她,不是他的性子。

    所以他也只是语气淡淡的冲人说道:“你的眼光的确不好,但这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只要……”

    他抿了下唇,没往下说。

    萧知早已被陆重渊这一番话给怔住了,倒是也没发觉他说完“只要”之后的别扭,她没想到陆重渊竟然是这样一个反应。

    没有责怪,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揭过了此事,心里觉得有些奇异,但又觉得陆重渊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陆重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却比谁都要热。

    早间那样一个环境,这么多人指着她骂,一盆盆的脏水泼过来,可他却什么都没听,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待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脸上的犹豫和踌躇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又灿烂的笑容,她就这么看着陆重渊,带着毫无遮掩的喜悦,冲人说道,“谢谢你,五爷,你真好。”

    他真好?

    陆重渊握着帕子的手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微闪。

    这话要是传到外头只怕那些人都该笑她傻了,对着一个人人畏惧的煞神说“你真好”,只怕这世上也就她一个人了。

    想笑她昏了头脑,但看着她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笑颜又有些说不出,只能别扭的收回视线,然后把手里的帕子扔回到桌子上。

    心脏砰砰砰的乱跳着,杂乱无章,没有本来该有的沉稳有力,陆重渊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才显得有些不自在,好一会,他才闷声说道:“吃饭吧。”

    “嗯!”

    萧知弯着眉眼,笑着应道。

    她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心里那股子担忧和不安也就消了下去,萧知竟然觉得胃口大涨,吃完一碗之后又添了半碗饭才好。

    等吃完饭,丫鬟过来收拾东西。

    萧知一边推着陆重渊往里间走去,一边和人说,“五爷,我给你洗漱吧。”

    陆重渊身上的衣服还是早间那套,身上还沾染了一些血腥气,他这样爱干净的人竟然一下午了连衣服都没换……萧知心里有些软。

    “不用了。”

    陆重渊拒绝道,随即又怕人多想又跟着一句,“我也习惯自己一个人擦洗了。”

    他虽然腿脚不方便但不是连洗漱这样的事也需要劳动别人了,就算以前萧知不在的时候,他也没让小厮贴身伺候过,当初……他也不过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今既然知道了,倒也没必要让她做这些事。

    再说。

    她今天还病着,等过会给他擦洗一番,只怕又得出汗了。

    萧知听他这么说倒是也没拒绝,软软“哦”了一声,又笑着说道:“那我推你进水房吧。”

    这一回。

    陆重渊没有拒绝。

    萧知把人推进水房后又特意多点了一盏灯,没有回头看人,怕他觉得不自在,只是在出去的时候留了一句,“那你先洗,要是有事的话就喊我。”说完,她就往外走了。

    没多久,水房里就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萧知起初坐在贵妃榻上,还握着本书翻看着,打算等陆重渊出去,可后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一歪竟然就睡了过去。

    陆重渊出来的时候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看到歪靠在贵妃榻上还握着本书的萧知,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他待在原地看了人好一会,这才过去把人捞进怀里,然后朝拔步床过去……他的床大,被褥又暖和。

    比起这硬邦邦的贵妃榻,不知道要好多少少。

    萧知大概是真的睡得沉了,被这么抱过去都没醒来。

    把她抱上床。

    陆重渊没有立刻转身就离开,反而是坐在床前又看了人一会,没有其他人,屋子里唯一在的那个人此时也昏睡着,他打量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了,不用紧张,不用担心,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人。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

    明明不想管她的事,但最终还是耐不住,跑了过去。

    进门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跪在那的时候,他很不高兴,在她转过头来露出那样一双欺寒如雪般的眼眸时,他的心脏更是剧烈的收缩了一下,甚至动了杀人的念头,想把欺负她的那些人都杀掉。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萧知。

    好像把自己冰封在自己的世界,好像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似的。

    陆重渊看着那个时候的萧知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父母的疼爱,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在他十多年的生命里,只出现过几次,他满心满眼都是四房那对母子,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偶尔过来瞧见的时候,看着他也只是皱皱眉。

    至于他那个母亲。

    她在他的童年倒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谁也不知道,在众人面前雍容华贵的侯夫人私下却跟个疯婆子似的,她打骂下人,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那会他还小,每次听到她尖叫咒骂四房母子的时候,怕她出事就会跑过去。

    可他的母亲呢?

    他那个好母亲啊看到她他仅不会平息怒火,反而会拿手指掐他,会握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墙上撞,撞得他头破血流,然后大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时候。

    他还不懂,心里虽然惧怕她,但血缘的联系让他即便怕,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他看她夸赞大哥,也就跟着学习骑马学习射箭,学习读书,他学得比谁都要好,就连教授的先生也夸赞他有天赋,他满心欢喜的想把这一切分享给她,可她又做了什么呢?皱着眉骂他只会攀比,转头让他去廊下罚跪。

    如果她对所有孩子都是这样,陆重渊也许不会这么恨她。

    可她不是……

    对他那几个兄长和姐姐,她视若珍宝,每次他们一来就拉着他们的手问这问那,生怕他们受了委屈还会出面替他们讨要公道。

    那个时候。

    他才知道,原来她从头到尾恨的只有他一个人。

    恨过、怨过、伤心过,甚至在无数个日夜里抱着膝盖在床上哭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受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变成这样了,可好像每个人都仇恨他。

    父亲恨他的出现,让他那个所谓的真爱伤心。

    母亲恨他,恨他没能挽回该有的局面,就连他的那些兄长姐姐也好像把他当成了泄愤的口子,无视、埋怨。

    真是,有意思极了。

    陆重渊勾起嘴角,似饥似嘲的露出一抹嗤笑。

    他也不是没被人冤枉过,就跟今天的萧知一样,被人压着罚跪。

    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十岁出头,大哥突然落水死了,就因为他路过附近,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害死了大哥,他被人押到了正院,押到了众人面前,被人逼着罚跪,被他的父亲拿鞭子抽,被他的母亲用力扇着脸。

    不管他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信。

    事后……

    他们倒是没要他的命,只是把他关在祠堂三日后就让他来了这座院子反省思过,他一个人被打伤了腿,在床上发热到说胡话都没有人出现。

    要不是他命大,可能真的就这么死了。

    那次的事终于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存在,也消磨掉了他最后一丝残留的亲情。

    他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

    没有人会疼他,也没有人会爱他。

    ……

    陆重渊想起这些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生气。

    可也许真的是过去的太久了,他竟然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念头了,嘴角倒是露出了一抹讥嘲的笑,就像是在看一桩笑话……看这陆家人的笑话,看自己的笑话。

    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萧知。

    她还好好睡着,安安稳稳的,没哭没闹。

    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突然伸手,没有犹豫的替人重新掖了一回被子,然后又靠坐回去,垂着眸,望着她。

    陆重渊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复杂情绪是因为什么缘故,也知道自己对萧知是不同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好心过。

    既然认清了,也出手了,不该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一通,再逃避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其实把她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这一生太过孤寂。

    她就跟漏进黑夜里的一束光似的,冲散他周遭的黑暗。

    陆重渊凉薄的双唇紧紧抿了起来,就连望着她的目光也一眨不眨地,既然她来到自己的身边,那就永远陪着他吧。

    陪他在这个黑暗的国度。

    挺好的。

    只要她好好待在自己的身边……

    他愿意护着她,撑着她,纵着她,让谁都没有办法欺负到她的头上。

    陆重渊突然笑了,他很少笑,平时顶多也只是讥嘲,可此时他垂着眸,无论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目,还是那种清贵摄人的面容上都挂着一抹笑,恍若天神降世,又像地狱里朝人伸出手的恶魔。

    他就这样看着萧知,然后突然伸手覆在萧知的脸上,修长又清冷的指尖从她的眉眼一路往下。

    最后停留在她微翘的唇角处,轻轻一抹,才收了回来。

    萧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睁开眼,木头窗棂外的天已经大亮,有些不舒服的又闭起了眼睛,然后她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可翻完身,她就愣住了……陆重渊的贵妃榻虽然宽大,但也没有到可以翻身的地步,她以前每日起来都会觉得不舒服。

    可今天,旁边竟然十分宽裕。

    伸出手往身边探了探。

    很宽敞。

    睁开眼。

    头顶是熟悉的青色帷帐,而身上盖着的是昨日刚换的被褥。

    她怎么睡在床上?

    她明明记得昨天等陆重渊等的太困,然后就睡着了,可那样的话,她也应该是躺在那张贵妃榻上才对啊。掀开被子坐起身,朝窗下的贵妃榻看了一眼,那里竟然也有被子……难不成昨儿晚上陆重渊竟然是睡在那张榻上?

    屋子里的动静有些大。

    侯在外头的丫鬟听见了,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夫人,您醒了吗?”

    萧知压下心头的几缕惊讶,然后收回视线,捋了捋头发冲着外头说道:“进来吧。”

    “是。”

    没一会功夫。

    两个丫鬟就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萧知任由她们给她穿戴着,然后漱过口又净了一回面,拿着帕子擦拭手的时候才犹豫了下,问道:“你们刚才看到五爷了吗?”

    “他……”

    萧知抿了下唇,“是从房里出去的吗?”

    两个丫鬟听到这话倒是一脸怔楞,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诧异了一瞬,其中跟一个丫鬟才开口问道:“夫人,您不知道吗?”说完,看着萧知神色微顿,忙又低下头朝人说道:“五爷刚出去不久,他嘱咐我们伺候您洗漱,还让您记得喝药。”

    那么她的确是没有猜错了。

    陆重渊昨天晚上的确是留宿在了屋子,并且还睡在了贵妃榻上。

    这人在想什么呀?

    那张贵妃榻又硬又难受,她身材娇小睡得都不舒服,更遑论是陆重渊了。

    心里的思绪有些复杂,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把帕子递给人的时候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让喜鹊过来一趟。”

    她有话要问喜鹊。

    两个丫鬟轻轻应了一声就退下了,没一会功夫,喜鹊就过来了,她眼红彤彤的,看到她就立刻落了泪,也顾不得规矩,小跑着过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就掉着眼泪哭道:“主子,您没事吧?”

    她边哭边说……

    “昨儿个五爷不准我们来打扰您,奴在外面站了好久,还是被赵嬷嬷带走了。”

    “您还好吗?”

    “还有哪里觉得难受吗?”

    喜鹊的关心是掩不住的,萧知心里一软,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我没事,烧已经退了,等回头再吃一贴药就好了。”等人止了眼泪,情绪也逐渐变得平复下来,她才又问道:“外头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她昨天只知道陆崇越要被送去庄子,至于别的,还一概不清楚,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要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过他们……

    她可忍不下这口气!

    喜鹊见她挂心这些事,倒是也没瞒她,拿着袖子擦了一回脸上泪就同人说道:“早间的时候,奴出去看过了,一大早府里就驾着马车把二公子送到庄子里去了,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发了火,连人都没给带几个,就打发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听说还是送去北边的庄子。”

    她不是陆家的人,不知道有哪些庄子,但是听他们说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就知道这庄子估计不大好。

    不大好才对!

    那个无赖差点就冤死主子了,要不是五爷带着人出现,还不知道主子现在是什么结果呢?

    想到这。

    她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一边掉一边骂着,“真是瞎了眼了,当初竟然还觉得这位二公子人好……”想到那封信,幸好主子没去,要是去了,主子这下半辈子可就忘了,心里害怕的揪着萧知的衣袖,两片嘴唇也不住抖着,“差点,差点奴就害死您了。”

    萧知听得这番话,倒是有些意外。

    她以为陆崇越会被送去东郊或是南郊,倒没想到她会被送去北郊……不过也只是有一点意外罢了。

    陆老夫人本来就嫉恨着四房,这次又因为陆崇越的事和陆重渊的关系变得更为恶劣,把火气撒在陆崇越的头上并不稀奇。

    想到这些陆家人的嘴脸,她的脸上就忍不住一抹讥嘲的笑。

    怕喜鹊瞧的起疑,她遮掩住情绪,同人说道:“别在想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这事也不能怪喜鹊,就连她都没想到陆崇越竟然是这样的无耻下人,又想起林婆子的事,遂又问道:“林婆子一家呢?”

    “林婆子一家都被杖责一顿打发出去了,林婆子也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说到林婆子的时候,喜鹊的身形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昨儿个看到了林婆子的尸首,原本活生生的人躺在那草席上,青白着一张脸,眼睛也睁得很大,看起来可怕极了,身上也全都是伤。

    她心里虽然感谢五爷这次为主子做得,但难免还是觉得他有些残忍。

    想到主子日后还要跟五爷相处,喜鹊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五爷他,也太残忍了些。”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能不残忍吗?

    萧知听到这话却没说话。

    她低着头看向贵妃榻的方向,眼前突然想起昨天和陆重渊说完那番话时,他的反应……那个时候,他应该早就知道她跟陆崇越的那一段关系了。

    而杀了林婆子,也有可能是因为她。

    林婆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跟陆崇越提出合作。

    昨天那样的情况,要是放任林婆子过来,她为了保命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陆重渊他……

    萧知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