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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边吃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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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边吃边说

    “那这家里的东西了,按理来说,油田上肯定会发米发油发面粉,东西哪去了,为啥除了半只羊,你就只有半袋子生了虫的面。还有,你家居然只有一床被子,聂博钊,你原来和孙转男过日子,也是大炕上一个被子里大家一起裹?”

    所以说,难道他在造小的的时候,大的就在边上躺着?

    那他丈母娘了,难道说,也是这床大被子里同眠着,也太不正常了吧。

    “这个,咱们以后再说。”聂博钊说。

    “我现在就要知道,否则你这孩子,我没法养。”陈丽娜赌气说。

    “行行行,那明天一早,我让肖琛开车把你送回乌鲁,你买火车票回老家去,好不好?”

    “老聂同志。”陈丽娜怒了。

    “小陈同志,我家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所以我说我没法娶你,因为我负责不起你来,你来都来了,也看过了,现在想撤退还……还来得及。”

    嗯,话说的挺重,但语气是虚的。

    毕竟,虽说他自身条件不错,但是面子不知里子的事儿,要真的想从油田上找一个妇女跟他结婚,来替他养孩子,那是办不到的事儿。

    “真来得及,那我的介绍信了,我这就买票,回齐思乡去?”陈丽娜也怒了,这男人,惯上脾气了这是。

    “你的介绍信在你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夹着了,不过,我还翻到里面有好几封你用俄语写成的信件,小陈同志,你在66年还跟一个远在塔城的笔友用俄语往来信件,而你从内地一门心思跟着我到乌玛依来,离塔城只有二百公里的地方,就真的是想要来给我养孩子的?”聂博钊说。

    “你居然翻我信件?”陈丽娜反问。

    她应该是有个会俄语的笔友,但是毕竟多少年的事儿了,而且,塔城离着乌玛依要二百公里了,要不是聂博钊提这一茬儿,陈丽娜哪还记得什么笔友不笔友的。

    她心说,这老聂,不会把我当个苏修了吧。

    《苏修间谍落网记》,那可是久负盛名的电影啊,陈丽娜心说不错,你不重视我,就该让你怀疑,并担心一下。

    不过,聂博钊可没把她当苏修,因为身在边疆,来此的高级知识分子们,要么是为两弹一星而来,要么是为了石油而来,基本上大家都认识,而陈丽娜的那个笔友,是研发两弹一星时,工作在边疆的一个俄语翻译,聂博钊恰好就认识。

    出于一种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自私的目的,他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目前她那个笔友的情况。

    就在她准备要继续吵下去的时候,聂博钊说:“行了,大家都早些睡吧,尤其是你,聂卫民,再不睡就到隔壁去睡床。”

    装睡的聂卫民心说也是神了,他俩吵架我正听的美呢,为啥不吵啦。

    而二蛋和三蛋两个睡的呼噜呼噜,磨牙又打咯的,甭提睡的多香了。

    第二天早晨一起来,聂博钊就要去上班了。他是如今乌玛依油田上唯一研究油水分离的工程师。

    随着石油的开采,油田不免会出现渗水,而他的油水分离技术,可以说是如今整个油田上最重要,也最有价值的工作。

    “你起的可真早,不过,早上还是羊肉汤吗?”

    陈丽娜白了他一眼,说:“仨孩子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再吃羊肉嘴就该烂了,现在得给他们败火,哪能尽吃羊肉?”

    “那吃啥?”半袋子面都生虫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聂博钊想不到陈丽娜还能作出啥吃的来。

    陈丽娜揭开了炉子上的锅子,热锅里咕嘟嘟的正冒着热气儿:“咱们俩个吃羊肉,他们三个吃摊饼。”

    说着,她端了只搪瓷缸子过来,先是啪的打了一个鸡蛋在里头,接着,再洒了一把仔细挑捡过的细面,然后便加水打散,和成了细匀的糊子,再洒上咸盐和葱花,往锅里稍稍儿擦了一丁点儿的油,将灶里的火几乎要压熄了,这才舀了一勺面糊糊进去,在平底锅里,等它慢慢凝固了,旋即锅铲一翻,烙了金黄的,松软的摊饼。

    这时候她才说:“小聂同志,带着二蛋和三蛋一起来吃饭。”

    俩大的从隔壁大房子里冲出来,直接就进厨房了。

    她不止摊了饼子,还清炒了一小盘大白菜,切的极细的细丝儿,卷着吃,再配上一碗她烧的热面汤,聂卫民闻着就觉得香。

    但他手才伸过去,就叫陈丽娜一把给摁住了:“刷牙洗脸了吗?”

    “我昨晚洗过了。”聂卫民顶着一张小脏脸儿,强辞夺理。

    “那你昨晚还吃过饭了呢,为啥今天还要吃?”陈丽娜依旧不肯叫他动饼子,这孩子爱吃菜,不过一盘白菜丝儿,已经馋的直流口水。

    “姚婆,我不吃你作的饭。”聂卫民气呼呼的说。

    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

    见他爸端着羊汤,就着昨晚的饼子,正在狼吞虎咽,悄悄溜过去,他说:“爸,这姚婆不是想回家嘛,你把她的介绍信还给她,叫她走吧。”

    “她走了,谁给你们作饭?”

    聂博钊再吸溜了一口羊汤,一股说不出来的浓香味儿,他总觉得再这么吃下去,他又该流鼻血了。

    冬天燥热,羊肉还是大补,这基地上的男人,要没个爱人放在家里,都得活活憋死。

    聂卫民每次受挫,似乎都是因为饭而失败的。

    咬着牙忍了又忍,倔了又倔,他说:“我自己作。”

    “嗯,那等你先长到手能够着锅台再说吧。”聂博钊说。

    聂卫民撇着小嘴,眼泪巴巴的看了老爸半年,终于还是撇着嘴巴的,就又走了。

    “你看看,这家里还有什么想添置的没有,我到了基地打个报告,叫人给你送来。”放下了碗,聂博钊说。

    陈丽娜上下扫了一眼,问说:“锅,碗,瓢,盆,你看看这家里,除了三只半碗和一个搪瓷盆子,还有啥?我想要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是你能买来吗?”

    聂博钊犹豫了一下,其实不来,毕竟大雪封山,乌玛依还要三十公里路程呢。

    于是,陈丽娜翻了个白眼儿。

    就在这时,早晨要去上班的肖琛路过,在窗子外头猛嗅了一口,就大叫了起来:“聂工,能不能到你家蹭饭?”

    油田上的光棍们,早晨起来无法解决温饱,要么就是开水就馕,要么就各家各户的门上嗅一鼻子,谁家有,就死皮赖脸到谁家蹭一口。

    聂博钊记得昨晚炖的羊肉挺多的,一看陈丽娜,她眉都不抬一下。

    但聂博钊还是把肖琛给让了进来,就着昨夜的半张饼子,肖琛大约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萝卜汤,不停的叹着好吃,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

    “那我去上班了,仨孩子,我可就拜托给你了。”

    聂博钊看起来挺虚的,早晨起来还特地到小卧室里翻开陈丽娜那本书看了一下,确定介绍信在,又将小卧室的门锁上了,这才出来的。

    显然,他也怕她走,不过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而已。

    俩小的洗完了脸,就上桌来吃饭了,只有聂卫民因为早上闹情绪,还撇着嘴在墙角里站着,盯着俩小的洗脏的水,不肯洗脸。

    陈丽娜也不理他,给俩小的一人卷了一只饼,二蛋儿直接就是个狼吞虎嚼:“妈,香,真香,白菜可真甜。”

    “哟,大蛋家来客人了?”说着,一个妇女就走了进来,见聂卫民站在墙角,小脸蛋儿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又是哟的一声:“这咋还哭上了?”

    “二蛋,这位是谁,给妈介绍介绍。”陈丽娜大大方的,就请这妇女进来坐。

    “我是老陈,陈自立家的爱人,你叫我王姐,我们老陈在油田上是管车队的。”这妇女自我介绍说。

    陈丽娜先把碗给遮了,再把桌子擦了,让着王姐在火炕边坐了,取过从在火车上时就打的毛衣来就织了起来。

    俩件小的兑一件儿,这件毛衣打出来,聂卫民就有毛衣可穿了。不然的话,他现在就空背心儿穿件棉袄,陈丽娜真怕他跑出去了要冻感冒,这孩子,出门上个厕所都冷的鼻涕直流了。

    跟这王姐聊了几句,她说:“你这饼咋摊的,真香。”

    桌上还有一张饼了,陈丽娜卷了起来,就让给了王姐:“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火要稳,不能多放油,只能加一个鸡蛋,摊出来又松又软,好吃。”

    王姐两口吃了,不住的点头:“好吃,真好吃。”

    还在墙角,洗脸盆架子跟前站着的聂卫民,一直以来瞅的就是这张饼。他觉得自己总还是可以犟得过陈丽娜的。

    就比如说,他外婆能打得住小的两个,但就是收拾不住他。他四岁的时候,凭着这股子犟气,就能把外婆给气的急飞狗跳动不动就犯心脏病。

    可是饼没了,那姚婆还跟人坐着闲聊,风轻云淡的,全然没发现他早上起来,还在这儿饿肚子了。

    “小聂同志,赶紧把脸洗了,再把水倒了去。”陈丽娜说。

    聂卫民犟了半天,到底有客人在的时候他要面子,不好闹脾气,胡乱擦了把脸,又拿牙刷在嘴里捣巴捣巴,才泼了水把盆儿端进来,就听陈丽娜又说:“把这碗端到厨房去。”

    姚婆打娃心不疼,不是掐,就是拧,除了棍子还有绳。

    聂卫民心里默念着老天爷赶紧收了这个姚婆,进了厨房,闻着一股香味儿,揭开灶上的锅子一看,哎哟喂,里面一碗热汤,一只卷了满满菜的饼。

    他咧开嘴,哇的一声,委屈啊,本来想哭的。

    但是家里面来了客人,又还是从来不过来的,隔壁陈甜甜家的妈,为了那点子尊严和面子,他不好哭。

    牙本来就漏着风,一口摘了煎饼,留下两截白菜梆子,一口饼子一口汤,聂卫民哭的稀里哗啦的,心说咋就这么好吃了。

    “聂卫民,聂卫民,出来玩呀。”一个穿的棉咚咚的小女孩在窗外团了团雪,遥遥招着手儿。

    “妈,陈甜甜在外头叫了,我要出去玩。”二蛋虎虎的跑了过来,一颗窜天炮似的就冲出去了。

    聂卫民也想出去,但是他身上衣服最少,只有件小棉袄儿,在家还行,出去就得给冻死了。

    而这姚婆一针又一针,显然是在给他织毛衣了。

    “小陈同志,我能出去吗?”聂卫民问。

    看二蛋和陈甜甜俩在院子里打雪仗,可好玩了,到底孩子,聂卫民心痒痒。

    “不行,你这棉衣太小,等妈给你织好了毛衣,你套上妈的大棉袄再出去,啊。”趁着客人在,陈丽娜就又占了聂卫民一回便宜。

    “要说这仨孩子的抚恤金,不少吧。咱单位不是给他们一人十块钱,要一直发到他们十八岁成年为止,咋,就算没有棉花票,哈萨克人手里的高价棉总能买一点儿回来,咋至于他就穿你的棉衣。”王姐手里纳着个鞋垫子,格外好奇的问。

    陈丽娜也是奇了怪了:“这仨娃还有抚恤金?”

    “他妈跟咱们不一样,人家是基地的老干部,死的时候基地本来就给了五千块钱的抚恤金,然后这娃外婆跟领导谈的,一个孩子一月十块,一直到成年,虽说妈没了,几个孩子按理来说应该是有保障的啊。”

    陈丽娜明白了,合着,五千块的巨款,再加上每月那十块钱,全是娃的外婆给弄走了。

    说着,王姐就走了。

    不过过了会子,二娃冻的脸颊红红,却又跑了一头的热汗,拿衣服就兜了一堆东西来:“妈,妈,甜甜妈送你的东西。”

    陈丽娜接了过来,哟,两只圆溜溜的西红柿,还有两颗大苹果。

    “妈,我想吃苹果。”二蛋迫不及待的说。

    冬天的边疆,水果简直就是个稀罕物儿。

    陈丽娜把一个苹果一切三半儿,挖了芯子给了仨孩子,二蛋口水直流的盯着另一个:“妈,那还有一个了。”

    “妈妈吃。”三蛋儿才不过两岁,会说的话不多,说着就把个苹果捧到了陈丽娜面前。

    “乖娃,妈不吃,但妈明儿呀,能把这颗苹果给你们变出一大堆的苹果来,快去玩吧。”说着,陈丽娜就把另一个苹果给收了。

    等天晚,聂博钊一身寒气的回到家里,迎门闻见的就是西红柿的味儿,陈丽娜揪了一锅的片儿汤,西红柿的汁儿,在这燥热的冬天,酸酸甜甜的极开胃,仨孩子一人抱着一大碗,扑愣扑愣往嘴里刨着。

    还有一盘子凉抖萝卜丝儿,分明艰苦奋斗的日子,他们愣是刨出旧社会地主老财家才有的香味儿来。

    “三个孩子都要大棉袄儿,我刚才打听过王姐了,哈萨克人有高价棉,一斤棉花五块钱,按理来说,他们三人总共有半斤棉花也就够了,聂博钊,三个孩子的抚恤金了,去哪了。”吃罢了饭,三个孩子凑一头到火炕上玩去了,陈丽娜边洗碗刷锅,就跟正在燃火墙的聂博钊说。

    浓眉大眼的男人,半跪在地上出着灰,等把灰出出来了,便开始往里面压新煤,一铲铲的煤放进去,还得注意放匀称了,这火才能一路绪着,烧到明天早上。

    “这个,真的说来话长,你要想听就坐下,我仔细给你说。”聂博钊压好了火墙,洗干净了手,特地探头进卧室看了看几个儿子。

    嗯,三个拿着枕头在炕上打仗,正玩的不亦乐乎了。

    他回到厨房,从呢子大衣兜里掏了枚又大又圆的蜜桔出来,仔细剥开,捧到陈丽娜面前,看着她吃了一瓣儿,才说:“小陈同志你边吃,边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