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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腥风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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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神坡的河神庙比梓原的土地庙宽敞得多,但也简陋得多。从废墟中扒拉出的木梁撑起竹席,由一圈夯土墙围住,庙内草草铺了层鹅卵石,比棚子好不了多少。

    河神与土地不同,一旦显灵那是水气滔天,所以庙宇都在荒僻或高峻之处。这座河神庙也不例外,建在临河高崖上,距离新建的居民点有近一里路。

    由得敖盈盈和紫萝姐妹俩在庙里闲聊,仲杳出了庙门,想吃点庙土。这也是乡土里的一项,他急着建河神庙的目的之一,就是吃土。

    九土气海刚刚推转,仲善存出现。

    “母亲嫌我碍事,不让我陪着了,叔家的亲戚待她挺好,我就赶紧回来帮乡主做事。”

    仲善存解释了他返工的原因,犹豫了一下又问:“大家都成了剑宗弟子,我能不能也进呢?”

    仲杳早有计较,淡淡笑道:“当然能进,你和马力妹都能进。只是你们还有各自的职司,不能跟其他人一起修行,就不归为一期弟子,而是……特期弟子。”

    仲善存是很好的帮手,但修行也不能落下,仲杳准备定期抽出时间亲自教导,所谓的“特期弟子”,其实跟“真传弟子”差不多了。

    仲善存大喜,接过给誓谷运送物资的工作,骑着马绝尘而去。

    雾气自庙中飘出,耳边响起敖盈盈的声音:“你那个贯山剑宗,我也要进!”

    她成了河神,借雾传语之类的神灵术法自然也会了。

    仲杳失笑:“现在还只是金木火三系功法,你一个河神,跑来学什么?”

    敖盈盈哼道:“这不正好,我当教授,教水系功法啊。”

    你是妖怪,哪懂人族的功法?

    想到这仲杳就叹气,叔家的功法是水系,按理说应该吸收进来。可跟叔家结下的这桩梁子很难善了,别说拿到叔家功法,能安安生生的做邻居就已是奢望。

    仲杳的取笑被反弹了,敖盈盈嗤笑:“我不懂,可我吃掉的人懂啊。我的河神府里有口井,里面挤着被我吃掉的那些人的魂魄,叔天雄和好几个叔家宗师都在呢。他们就剩一缕残魂,浑浑噩噩的,但让他们凑出叔家功法倒不费事。”

    仲杳心头一震,对敖盈盈又有了新的感受。把人家咬死也就算了,还把魂魄压在井里,让人家永世不得超生,真是邪性不改。

    这也不能全怪敖盈盈,叔天雄等人并不是得罪了敖盈盈,而是得罪了河神,犯了僭越渎神之罪,这般处置也是河神本分。敖盈盈算是乐见其成,不愿开恩。

    按理说鬼魂都由地府统辖,河神无权羁留。但地府只能由强大神灵开辟,也就岱山府君有这个位格,所以摩夷洲内,除了岱山有地府统辖鬼魂外,其他地方的鬼魂,都是土地、山神、河神和城隍各自为政,自行处置。

    仲杳想了想说:“也好,让叔家人的魂魄凑出叔家功法,这也算他们立下一功,稍稍善待他们吧。”

    这下跟叔家的梁子结得更大了,要让叔贲华知道了不仅这场惊变的“幕后黑手”是他,完事后还压榨她父亲和长辈的魂魄,窃取她家的家传,恐怕恨不得把他烤来吃了吧。

    仲杳暗暗苦笑,半个多月前,两人还在认真讨论婚约的事情呢,真是世事难料啊。

    谁让叔天雄太贪呢,眼界开阔一些,胸怀宽广一些,姿态平和一些,和他这个凡人封神的先行者沟通一下,乃至邀他一起封河神,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好在叔贲华去了元灵宗,这些天里也没见几个叔家子弟回来,暂时不必面对漫天的唾沫。

    “我也要当教授,不当教授助理!”

    翠绿藤枝从庙中伸出,不停挠着仲杳的背,紫萝自然不甘心被敖盈盈压过一头。

    行行,你们都当教授,反正贯山剑宗的下一步计划是人妖同修,找妖怪当教授也是未雨绸缪。

    她们不是人族,当教授其实也教不了什么,在创出人妖同修的功法前至少是这样。但她们能查探弟子的五行相性,能感应气机变化,能调动木气水气帮助弟子修行,是不错的教辅工具。

    仲杳又想到了王马力,怪力小丫鬟也是个奇人,原本想找卧槽老人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奇异之处,老头太忙一时没顾过来。

    让王马力也入剑宗,当个特期弟子吧。

    仲杳这边盘算着,梓原乡主府的客房里,卧槽老人写写画画,不时还低头看自己精赤的身体,股股气机自体内溢到表皮,顶起条条蚯蚓状的脉络,在身上游走不定。

    “妖族血脉纷杂,气机难理,不过化形这一关,而且是化形大成,根本没办法修行人族功法,所以重点还是化形这一关么?”

    “就算是妖族同类,也各有化形之法,仲杳这小子的想法,真是异想天开啊,不过……很有意思,让我又多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人妖同修功法暂时难觅眉目,还是先琢磨混元真灵剑吧……”

    老头散掉气机,重新来过。

    “五行还有阴阳之分,功法剑招看似男女一体,其实内中有诸多细节,兼具了阴阳两面,可不是那么容易创出的,得做很多细微校验。”

    老头身体一震,气机变得阴柔起来,枯老肌肤渐渐白嫩,连带胸口都隆了起来。

    叔家大院里,屋舍清理出大半,乍看已恢复了不少往日气象,但大院里静寂无声,大院外一圈废墟,依旧如鬼宅一样荒凉。

    院中深处的屋子里,仲至重喘着粗气,从白嫩身躯上爬下来,心满意足的道:“谢谢嫂嫂款待。”

    妇人躺在床上,已瘫作软泥,闻言娇笑:“小叔何须客气,都是自家人。”

    仲至重坐在床边,手上还在动作,嘴里却说起了正事:“叔家看你,也当做自家人了啊。”

    妇人正是佘氏,笑得更媚:“谁让他们家主自己作孽呢,现在叔家大乱,领头的长老没有主见,我那些亲戚,就指望我背靠仲家,夺了家中的话事权呢。还亏至重你大力帮衬,我在叔家这几日,真是扬眉吐气啊。”

    仲至重笑道:“嫂嫂何须客气,都是自家人。”

    佘氏来叔家探亲,顺带安抚人心,而他则负责与叔家沟通实事,两人配合默契,短短几日就站稳了脚跟。

    公事上心有灵犀,私事上就水到渠成了,一个嫌丈夫刻板木讷,一个厌老婆容貌身段,更无闺房之趣,就这么滚到了一起。

    最初佘氏也是很矜持的,不过一说到仲至强,她就满腹怨气,仲至重也是靠了这个才瓦解了佘氏的心防。

    “我跟那死鬼说了好几次,让他跟仲杳好生说说,由他出面替善存做门亲事,把叔家拿到手里。他却压根不放在心上,总是说我妇人之见,还要我只管笼络,别出主意,竟是把我当香肉使么?”

    想到仲至正,佘氏就咬起了牙:“他恐怕是不好明说,要我跟哪个叔家人混到床上,再当做功劳,到仲杳身前摇尾巴!”

    摸了摸才好没多久的脸,药膏虽好,姿容跟以前比总差了点,佘氏恨意更甚:“他既舍弃了我,就别怪我只为自己打算!”

    仲至重附和道:“仲杳那小子既然散了仲家,咱们就只能各顾各的了。到时咱们说动叔家,从仲杳那索取足够的钱财,由我们经手,将叔家这处码头重新经营起来,周边田地也开垦出来,自会是一番新气象。嫂嫂与我,就在这里过逍遥日子,不必再对上那小子怄气。”

    说到这个,佘氏倒还犹豫:“经营之事……以后再说罢,先让叔家统一意见,再由我们加码报给仲杳,嗯……”

    仲至重手上没停,让佘氏又热了起来。

    屋中异声再度响起,没几下外面响起呵斥声,却是护卫在阻止谁。

    两人吓得赶紧起身收拾,由仲至重出面接待。

    “叔天朗回来了,找我和……嫂子商议叔家和贯山之事?”

    听到那家丁的话,仲至重眉梢扬起。

    这是好事,精明如他,顿时明白叔天朗的用心。

    叔家一直定不下新的家主,就是因为叔天雄的原配早逝,稍大一些的儿子都在贯山之外的宗门,留下几个小妾和幼小庶子,并无资格继位。

    叔天朗是叔天雄的亲弟,前几日一直蹲在江口城没挪窝,或许是怕被河神牵连,一直没动弹。现在见灰河平缓,残余的叔家人无事,自然有了想法。

    恰好,仲至重跟叔天朗很熟,年轻时还是很要好的酒肉朋友。

    仲至重吩咐家丁:“你跟天朗兄说,我这就到。”

    叔家大院另一侧深处,原本是叔天雄居所的客厅里,叔天朗坐上主位,满足的摩挲扶手。千年黄檀木已被历代家主摩挲得油光水滑,很快就要属于他了。

    紫袍道人进了客厅,叔天朗赶紧起身让位,赔笑道:“其实何须这么麻烦,直接把那两人拿了问话就好。那仲至重我很熟,修为不高,又很惜命。”

    他舔舔嘴唇:“至于那佘氏,更碍不了事。”

    紫袍道人正是王文度,刚才与叔天朗抱着河神像过河,一颗心还吊着,悄悄入了叔家大院,也没放松警惕。

    他摇头道:“我们面对的是河神,万事从宽计较。能不动刀兵最好,要动的话也得做足准备,哪能如此毛躁。”

    摆摆手,示意让叔天朗坐回主位,他在旁边客席坐下,沉声说:“把那两人请来,为的是探听虚实,看有什么可乘之机,你最好以礼相待。”

    叔天朗有些不甘心:“若是有机会,道长该当如何?”

    王文度脸肉一拧,语气更加低沉:“那仲杳不经符篆,就能沟通天地,自请封神,就是妖孽!只要有机可乘,自要血溅十里,斩妖除魔!”

    要抹掉他封神失败的耻辱,挽回国观声誉,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解决河神,可灰河龙气已凝,恶蛟的河神之位已稳,不是他能逆转的。

    另一条路是惩治暗中坏事的凡人,而且得治个死罪。

    他是殊京隐龙观的人,隐龙观是国观,国观与杜国一体。他个人代表了国观,也就代表了杜国。敢折辱他,就是折辱国观,折辱杜国,当然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