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娇娘美如玉 > 第一百章同罗妤

第一百章同罗妤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一百章同罗妤

    如玉是从西华门入的宫,步行经过垂拱殿,和与之相隔的皇帝寝宫福宁殿。端妃既侍疾不归,皇帝应当还在病中。此后苑距离景明殿都还有许久远的距离,断然传不到福宁殿去。

    和悦知她会唱,而如玉本着一个都不惹的诚心,是一直都想将永国府四兄弟团结到一起的。她也看中和悦的天真单纯,怕自己再推拒下去,要叫和悦觉得自己故作扭捏失了和气,遂再不推辞,迈步到一株红樱树下,扬手示意乐师起音,便跟着男乐师的声音找起调子来。

    ……

    从过完年之后归元帝便一直缠绵病榻,今日见外面仍是雾蔼沉沉,心绪仍还败坏。但总算痔疮之疾暂时下去了。端妃见他仍还闷闷着,自楠木毡案上端起一只定窑白瓷茶杯,将参汤奉给归元帝,见他轻口呷着,低声问道:“皇上要不要出去走走?晏春阁的红樱恰这几日开的正是烂漫,不如臣妾扶您出去走走,或者心绪能好一点?”

    本来,那茶碗并排四只,外瞧着一模一样。而白瓷茶碗底下作的记,也唯有端妃才能分辩。剩下三人,也是各自记着各自的茶碗,向来不会端错的。

    三位翰林学士随侍帝侧处理公务,每日的参茶、点心与皇帝同例。

    之所以唯有端妃才能分辩四只茶碗,也是归元帝怕殿中来往人杂,有内侍或者宫婢们得了重金,要于茶碗之中投毒害自己,不肯叫他们分辩出来。

    自打皇帝身体渐渐康复之后,翰林学士廖奇龙身体出了问题,也说不出那里有病,只是白日恍神,间或有些呆滞。帝侧随侍的学士们,一天要看成车的奏折,随时待命,无论归元帝问到那一州那一府,那件公务,须得能立即便将州县官员们所呈奏折倒背如流,供帝钦断。

    廖奇龙精神萎靡思维迟滞,自然不能再胜任学士一职,所以也告了病,如今他的茶碗便一直空着。

    一殿之中就那么多人,到底是谁在害自己,而又是谁阻止了这场加害,归元帝目前所有的怀疑心,自然还在两个虎视眈眈的儿子身上。他狠手将整个福宁殿所有的内侍以及宫婢全部换过,唯端妃儿子已丧,与自己舔犊相哀,如今越发依赖于她。

    在两个翰林学士的目送下出门,归元帝略交待了几句公务,便摆驾龙辇,往晏春阁而去。

    去年一年多雨,南北俱涝。今年春早归,一路黄莺清鸣,画眉浅唱,百灵脆口,喜鹊亦来争春,跟着御辇侧,不停的叽叽喳喳着。

    过得片刻云去雾散,到晏春阁外时,一轮红日破云而出,许久不见暖阳的归元帝伸手去掬那阳光,便听晏春阁中有乐声隐隐传出。他一听已是不喜,皱眉问端妃:“这处馆阁,你竟指给人住了?”

    这是同罗妤当年住过的馆阁,她死二十五年,归元帝也不曾下令封馆,旧时仆婢仍还住着,自已每每春至,也总要入馆散心,赏樱,遥思故人。

    端妃见帝不悦,连忙上前回道:“臣妾怎敢擅动妤姐姐所居之处。不过是今日钦泽家的夫人入宫来拜,邀她往此处赏樱看花罢了。”

    从秦州来的小寡妇,因为她,他年少轻狂的儿子还曾与张君打过两次架。

    归元帝扶上端妃的手,进了晏春阁。凤凰于飞映着三春艳阳,白玉铺成的栈桥远通向水的彼岸,那彼岸漫天红粉蒸蔚,男歌者的声音才落,一声白练之音渐起,三十年前,每逢春日,同罗妤便要在这漫天樱粉阵下为他轻歌。

    塞上之曲,江南之乐,她旋听即熟,无一不精。

    归元帝松开端妃的手,连拐杖都不必,自己一人漫步过了玉带之桥,缓步上山坡,身苍苍而心少,仿佛骑白马的牧人要赶回去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听她唱道:“他挥着马鞭,抚过那白白的羊群……”

    于红粉樱阵之中,一袭石青的大袖,身姿古朴苍凉,乐声幽怨凄婉,那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同罗妤,穿越三十年,就在她曾宿过的馆阁之中放声而歌。

    一众乐师见帝至,不便停乐,却也微微欠身。

    如玉曾于云台跳舞时特意看过归元帝,也识得他。只是他今天穿的厚实,面色太过苍白而一时未能认出来。

    她随即便止了歌声,见和悦在敛礼,自己当地而跪。

    归元帝一步步走到如玉跟前,沉声道:“不必虚礼,平身吧!”

    如玉站了起来,退到和悦身旁,余光暗揣归元帝的脸色。到了此刻,如玉才忖过来,皇家没有天真女儿,小和悦设了一局,果真东窗事发,也只能等个剐,她死,张君得陪着,张君死,她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秦州赵氏,生于柏香镇赵大勇家,说的可是你?”归元帝自脑中回拢着思路脉络,踱步问着如玉。

    如玉摇头:“回皇上,并非。臣妇之祖父,名为赵大目,而非赵大勇。”

    到了这时候,如玉才醒悟过来,端妃只怕是要借自己生事。但归元帝既未大动永国一府,想必她要生的事,与永国府并无直接干系。她所为的,仍还是争储,就不知她押的,又是那一位了。既到了这时候,归元帝下令查,肯定要查出她的身世来,不如直接挑明的好。

    “赵大目!是当年游走于西域的那个商人赵大目?”归元帝又问道。

    如玉道:“正是。”

    背叛,全都是背叛。归元帝自认勤政爱民,身为帝王从不曾骄奢淫逸,尽心竭力一心为黎明苍生,自继任以来北边强邻环饲,从未有一天掉以轻心,身在帝为而三十年不曾卸甲,不期老来竟遭如此大的背叛。

    从禁军侍卫,到三个儿子,再到满朝臣子,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这些日子以来最信任的年青人,被他的几个儿子穷追猛打,也不过是因为他娶的那小寡妇,恰就是契丹公主。几个儿子图他的小寡妇,街头巷尾穷追猛打,他无处可逃,才会逃到自己麾下来。

    御玺为何会跑到渭河县,是因为沈归在那里。而沈归之所以安家在不起眼的陈家村,是因为她在那里。赵钰死,在他不愿将三边统兵一职重新交还于永国府的情况下,他转而相信了沈归,而赵钰,恰就是沈归杀的。

    他踱步走着,看一眼如玉,便是一声冷笑,再看一眼,再笑一声,忽而回头往山坡上走了两步,再回首,一口鲜血喷出,洒在满地落樱之中,两眼反插,晕了过去。

    ……

    前朝政事堂。当朝宰执姜顺、瑞王赵荡,太子赵宣等人都在,众人当堂议事,翘首以盼着两位翰林学士。

    过得片刻,文泛之与张君二人进殿。

    文泛之左右投缘,两尊神像下面都投了拜帖,于朝事上也不过打哈哈,只待平稳过渡。张君自来是个倔性,一心为主,两尊神俱惹了个遍,到如今仍还不开窍,无论盯上了那一位,仗着皇帝的信任便是穷追猛打。

    他怀中抱着一沓奏折,轻放于赵荡案侧,先叫了声先生,随即道:“殿下勿怪,这是皇上旨意。皇上着微臣来问一声,南部诸州之乱,他已命您调开封大营与西京大营前往地方增援平乱,为何仍还有奏折如纸片飞来,俱是各州奏来急报,请求朝廷派兵支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荡站起来,虽手翻出一本奏折略看了几页,和气无比的展开太子赵宣去看:“如今这帮地方父母官们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止援兵,两座大营这些日子连伙食都减了两数,凑出军粮全部拨到了南部诸州,就是为要平民乱。

    孤不食肉久矣,瑞王府并无女眷,几个老宦官也叫孤赶着纺织不缀,连口粮都省下来送了出去,他们还要奏报,而皇上只听地方的,又不肯多听咱们一言两言。

    钦泽你说怎么办?”

    太子一系诸人早知赵荡未发兵一分一毫,不过莞尔,要看他的笑话。

    张君叫赵荡笑吟吟盯着,红色公服衬着清瘦的白肤,本分的不能再本分的脸色,一双眸子亦盯紧了赵荡:“以学生来看,先生自然是派兵出剿的好。外夷相扰,我们只须边关将士守住国门。但内乱真正起来,江山不稳,才更可怕。”

    宰相姜顺起身附合道:“瑞王殿下执掌两座大营,地方无兵,南部因无战事而无常驻之兵,此时再不调京营,只怕果真要生大乱。”

    赵荡紧盯着张君,他门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虚伪起来连先生都要掉饭碗。他是早就揣准了皇上无移储之心,所以投到了太子门下,却又比文泛之这个两面派更高明,明踩暗捧,竭力要扶太子上位。

    偏偏在皇帝眼中,他还是满朝文武之中唯一忠于自己的纯臣。

    赵荡在政事堂的大殿中缓踱着步子,走到窗前,三月的春光自古檀木莲纹窗扇中透进来,照在他分外立体的五官上,他缓闭上眼,忽而沉声叫道:“齐森,进来!”

    齐森应声而入,在赵荡身侧垂首而立。

    “摘了两座大营的军令牌,交给张承旨,叫他还给皇上,两座大营,孤不管了!”不知真怒还是假怒,总之赵荡是发怒了。

    赵宣最怕朝堂上有争执,起身走过来劝道:“大哥这又是何必?父皇他身体不好,便是偶有怨言,咱们也该……”

    他声音还未落,忽而一个内侍连滚带爬扑进来,叫道:“大事不好,皇上他……他晕过去了。”

    正是争储的关键时候,赵宣与姜顺等人转身就往外走,一众人浩浩荡荡皇帝寝宫而去。赵荡却仍在窗前立着,回头见张君未走,迎上去问道:“如玉最近过的如何?”

    张君一时还未明白过来,忽而游丝一念想到承爵一事,再联系今天端妃请皇帝出门赏樱,随即便意识到,也许如玉入宫了,并且皇上见到如玉了,或者恰是因为此,身体渐好的归元帝才会猛然晕过去。

    他意欲拨腿而跑,随即又镇定下来。既皇帝都晕过去了,想必如玉无事。

    赵荡不言,过得许久冷嗤一声,转身而去。年青人而已,最是沉不住气,自以为自己调换了参茶碗,他便找不到别的门路下手,孰不知杀器便在他张君手中,之所以他迟迟不肯用,也仍还是为了保如玉一个安生。

    ……

    在殿外跪到下午皇帝仍还不醒,两个皇子,翰林学士,文武大臣跪了满庭,直到傍晚,宰相姜顺率群臣散去,张君也跟着出宫,准备回永国府去。

    出宫门走不得多远,他便见那王婆与秋迎两个在路边站着,马车帘子轻垂,显然如玉一直在宫外等他。

    张君略站了片刻,唤过那王婆,递给她一块腰牌道:“烦请去趟瑞王府,将此物交予瑞王殿下。”

    王婆见是块白玉螭虎佩,又是他随身所佩,作了近两年的奸细,这时才恍悟自己早叫张君与如玉二人看穿,握着那玉佩拜得一拜,转身走了。

    如玉本是撩帘瞧着,见张君上了马车,问道:“人言君子如故,玉不去身,你将佩玉交给这王婆,要她送给赵荡,可是宫中起了变化?难道皇上已经大行了?”

    张君摇头,却又补了一句:“不过大约差不多了。”

    大乱将临,于朝事上,他向来平和,也唯有永国府的琐碎家事,才能惹得他一再暴躁。

    马车晃晃悠悠,王婆走了,也不定车夫与秋迎是否可靠,夫妻不到床上,是无法推心置腹的。

    张君忽而伸手,将如玉一侧的车帘轻轻打起,早春日暖,夕阳洒照进来,洒在她脸上。

    他不过闲散而坐,一手垂于膝头,一手搭在唇上,眉舒目深,情温而暖,看得许久赞道:“你今天可真漂亮。”

    如玉低声道:“防不胜防,和悦带着我去晏春阁,央求着要叫我唱歌给她听。我明知是陷,却掉了进去。

    张君不欲在外言私,点了点头算是知晓,问道:“晏春阁的樱花好看否?”

    如玉道:“漫天红云,美不胜收。”

    “我也是听说。当初妤妃嫁到之后遥思故国,一直郁郁不乐。圣上亦是轴性,自认中原美景何处不比塞上,于是便移百年大樱木入晏春阁,欲以中原之艳,而胜塞上风情。

    无论妤妃喜欢与否,那是圣上一生之中唯一骄奢过的一回。六宫之中,俱皆俭仆,唯晏春阁姝胜人间,只为妤妃一人,但她去的早,也许并未见过几回樱花盛开。”

    如玉道:“虽不过两面之缘,但所见所闻,皇帝果真明君圣主。”

    张君淡淡道:“便是几位皇子,也不容小觑。”

    他两只丹漆似的眸子,仍还端详着如玉。实际上他并无大哥张震那样的野心,若不为赵荡对于如玉的志在必得,他只须翰林书画院的一份闲差,领些薄俸,等将来分了家,养几个孩子,与如玉一起守着个小家过日子就足矣。

    他会劈柴,会生火做饭,愿意包揽所有的家务,如果有儿子,会将自己所会的一切都教给儿子,如果有女儿,会比爱小囡囡还爱千倍万倍。他的太多过往,太多面她都不知道,他想要叫她知道自己那与如今所表现的,不一样的一面,可他总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

    赵荡瞅准了他的小如玉,誓要拿她做个筹码来舞风弄云,从吊赵钰开始,逼她上云台跳舞,到如今诱归元帝犯病,一次又一次,不停挑战他的底线。

    如玉每每叫他看羞,鬼使神差问道:“今夜可能在府中宿得一休?”

    张君一撩便燃,低声问道:“好了?”

    如玉两颊泛羞,小腹也暗浮着隐隐痒意,低声道:“莫如回府咱再试试?”

    她一只小手摸了过来,握住他置于膝上那只手,轻轻荡着,顺势躺入他怀中。赵荡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如今应当已经到了争储最关键的时候,张君必然要保太子,但他绝不是忠诚于太子,而不过是因为太子更软弱,更容易操控而已。

    他在尝试着一步一步变的强大,她依附于他,想要借他躲过赵荡那双无形中操控着她的双手。若论她这一年多来的那身体上的晦疾,其实她对于周昭的那些膈意已经散去,对于张君被周昭折磨的可怜也看在眼中,她忘不了的是被赵荡那一夜压在永国府正门外墙壁上的羞侮,他灼气曾烫过的每一寸皮肤,从此都带着那叫人极度厌恶的记忆。

    她的心能说服自己接受张君,但身体不愿意接受任何一个男人。

    ……

    难得二人一起吃饭,张君并不怎么吃,取湿帕子擦过手,便一直盯着如玉。

    如玉总叫他看羞,摸着自己的脸问道:“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张君唇角噙着丝笑意,点头道:“嗯,唇角沾着丝菜叶,待我替你揩了它。”

    他细白的手伸过来,在如玉唇角轻轻揩着,看她红唇微张,一丝口水几欲流出,一息之间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入内室关了房门,将如玉压到了床上。

    自打那夜在府外晃荡,赵荡羞辱过那一回之后,便是张君挨及,如玉也寻不到欢意,反而但凡他挨近自己,混身肌肤都紧绷而又麻木,痛苦无比。

    张君自然也意识到如玉的不喜,这又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他闷头在她颈间嗅得许久,低声道:“姜璃珠当初之所以嫁我父亲,是因为太子欲争储而手中无兵,所以以你作价,欲从花剌换得十万精兵入历,协助太子对抗赵荡在京外的两座大营。

    我父亲是武夫,深知国门之重,这些日子来虽一再笼络着姜璃珠,但迟迟未松口此事。今夜我得去羞辱姜璃珠一回,好叫父亲痛下决心,命令隔壁府虎哥打开国门,放花剌兵入历。

    此事你知道就好,若一会儿隔壁吵起来,尽量不要过来。”

    “为何?”如玉问道。

    张君道:“因为花剌带兵入历的大将军狼啃儿,恰就是我大哥张震。这也是如今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唯一的办法,你得帮我。”

    如玉不期那从未谋面过的大哥张震在大历身死之后,竟是混到花剌军中做了大将军。张君仍还埋头在她颈间,低声道:“他在花剌娶了公主,就算将来有一天再回大历,也会带着公主,因为花剌公主,才会有那十万兵,花剌公主安九月是个有名的暴躁性子,所以大嫂那里也要抓紧把她嫁出去,否则,等到大哥回来,还有她的苦吃。”

    一年半的时间,能从默默无闻做到大将军,如玉正想问缘由,听张君一解释,才知他是尚了公主,并凭此而一步登天。

    男人有更辽阔的疆域与战场,而周昭才生下孩子便听闻丈夫战死沙场的噩耗,原来至少如玉觉得她还能熬到张震再度归来,此番再听他又尚了公主,就算将来果真大业得定,能够坐到那万人之上的高位上去,周昭也不可能争过公主,坐上一国之母的位置,那她的苦守还有何意义?

    张君此时请她们周府的伯母们过来说嫁,其实反而是为了她好。

    如玉缩窝于张君怀中,再看他这个人,自她嫁过来,尊敬她,给她自由,无论房里房外,没有多看过别的女人那怕一眼。

    她叹了一息道:“若你想要,咱们再试一回?”

    张君翻身坐了起来,一把将如玉拉起,替她理了理头发,一笑道:“皇上随时会醒,我得去慎德堂了,你好好歇着,仙姑难求,大约是我的诚心还不够的缘故。”

    如玉急匆匆的挽住他的手道:“这件事儿你不必管了,你自往宫里去,说服父亲的事情由我来就好。”

    儿子们瞒着老父亲要干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老父亲忙着应付小娇妻而茫然不知,如玉为已打算,也得让张登把国门放开,放花剌兵入历,辅太子登位。

    ……

    她一人时并不多掌灯,见张登进了院子才将四处的灯点起来。

    头一回孤身一人进儿媳妇的院子,张登莫名有些局促:“论理,这个时辰了,我不该进儿媳妇的院子。但不知你是要说什么?”

    如玉敛了一礼道:“因钦泽说皇上眼看大行,媳妇想问问父亲的打算。”

    张登站了起来,走到门上看了一圈,见竹外轩一个婆子两个丫头都十分乖巧的退在大门上那门房中,虽能瞧得见这屋子以及屋子里的两个人,却绝对听不到他说话,遂低声说道:“如今谁也不知道最后究竟会是赵宣还是赵荡登位,西京与开封两座大营皆在赵荡执掌之中,他拼着南部诸州民乱四起也不肯平乱,恰就是要用这两座大营来助自己登位。

    你是我的儿媳妇,如今永国府之中,也是赵荡唯一所图。钦泽性孤指望不得,你收拾些细软,若果真到时候赵荡登极,我送你们出城,寻个地方躲起来,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显然,做为一个敬忠职守的老将,就算儿子辱了他最疼爱的新妇,就算姜璃珠一次次诱惑相逼,张登依然不肯放开国门叫花剌兵入历,非但如此,还做好了赵荡登极之后,拼尽自己一身之力,送她和张君出京的打算。

    “你母亲活着时与我怄气,生生耽误了三个儿子。我负钦泽最多,也亏欠他最多。如今能给他的补偿也只有这个,你收好细软,夜里睡警醒些。”张登说罢,转身欲走。

    如玉上前一步道:“父亲,您有四十年马鞍从军的经验,若果真唯有花剌兵可阻赵荡登极,为何您不试一试了?”

    张登随即皱眉:“如玉,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管好自己即可。”

    如玉又赶上两步道:“打仗是您的专长,那十万花剌兵,怎样放进来的,您就可以怎样将他们打出去,到那时,太子就算登极,还不得不仰仗于您。而您又是功臣,又还能保得咱们永国一府,至于放花剌兵入历一事,也是太子的主张,谁人又能怪到您身上?”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说的大约就是他了。娶得个心不爱自己的小娇妻回来,张登也知事情并没有姜璃珠说的那样简单,也许她爱张君而不得才转而要嫁给他。但那又如何,引狼入室的是太子赵宣,到时候花剌人不肯走要闹内乱,平定战乱恰是他的所长。

    姜璃珠不过小丫头而已,待他功高摄主,就算她心中无他,不也得虚以尾蛇,继续温柔下去?

    一步一步,雄才涛略的帝王和多少战死沙场的武将们砌筑起来的,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帝国正在一步步瓦解,每个人都从那道无形的长城上拿走了一块砖,可论究起来,也没有谁的罪过比谁更大。

    他也不过为求自保而已。

    ……

    过得半个多时辰,及待东宫信使飞马而出,张君于宫中也知道了讯息。

    归元帝不过醒了片刻,随即又昏睡了过去,皇子与诸大臣们不敢再走,皆于殿外跪守。

    直到次日清晨,归元帝才再度醒来。他于梦中不知神游何趣,与妤妃所说过的话,比在一起五年总共说过的还要多。醒时榻边唯有端妃握着他的手,归元帝回握了握道:“把老大叫进来,朕要与他说会儿话。”

    端妃一个眼色,未几,赵荡一身寒露进了殿,在榻外不远处行过大礼,静跪着。

    归元帝示意余人皆退下,示意赵荡扶自己坐起来,仰靠在软枕上,口中还是沉睡了一夜的秽气。他道:“朕少年即位,你母亲,是朕第一个女人。直到有你之后,为平臣工口舌,朕才成大婚之礼。朕确实有过承诺,要传位于你,或者因此,你便生了不该生的心。”

    赵荡三十岁的人了,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摇头道:“父皇,太子早立,儿臣委实没有那份心思,还请父皇明查。”

    没有?

    却任凭南部诸州大乱而不肯发兵一丝一毫去凭,立等老子升天。

    身生为父母,无论儿女长成怎样,无论他们犯了什么样的错,总是要以检讨自己为重。归元帝又道:“昨夜于这榻上,朕思前想后,想了许多。或者是朕有些地方失了检点,叫你以为朕在暗示你,朕有改储之意?”

    赵荡几乎嚎啕起来:“儿子委实没有,还请父皇明查!”

    归元帝见端妃递了青盐水过来,含在口中闭眼养了片刻神,涮过口之后问赵荡:“你可知为何朕会赐你荡这个字为名?”

    赵荡确实不知,比起两个弟弟来,自己的大名,实在太过随意了些。有一段日子,他猜测或者这名字是母亲同罗妤起的,彼时黄头花剌占贺兰山,天地苍茫而荡,也许她爱这个汉字,于是给自己起名叫荡。

    “昔日赢驷为儿起名叫荡,志在能从他手中荡平六国,一统天下。朕予你,也曾寄予如此厚望。”

    这下,赵荡不哭了。作为一个自幼丧母的孩子,背负一半蛮夷血统的孩子,他的命运,跟大时代的兴衰紧密相连。荡平六国,一统天下,如今在这片苍穹之下,可不正好有六国,需要他去荡平么?

    归元帝昨日吐血之后,着实沉睡了一整日,此时精神尚好,言谆而诚:“你掌管着上两座大营,南部诸州之乱,不能糊弄了事,必须得扎扎实实去平。”

    赵荡双手按地,头深磕于锦毯上,亦是虔心而诚:“儿臣这就发兵,力保平乱!”

    待赵荡恭退,张君被传进来时,归元帝已经简单沐洗更换过衣服。他先问道:“两座大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张君实言道:“瑞王并未曾发得一兵一卒,救济之粮倒是运过不少,可惜山匪横行船盗猖狂,灾粮运到一半,就被那些强盗给瓜分了,实难运到灾民手中。”

    归元帝本在闭目养神,忽而睁开双眼,两目已是精熠:“朕一生多依仗你父亲,如今朕还要依仗于你,两座大营,你有几成把握拿下?”

    张君道:“没有把握!”

    沉默半晌,他又道:“但臣有一条命,拼上这条命,敢保两座大营不乱。”

    归元帝点了点头,召来宣召使道:“传朕旨意,特命张君为钦使,微服往南部诸州查灾民暴乱之事,派十名大内顶尖高手为其亲随,沿途保护钦使安全。”

    宣召使领命而去,张君行过大礼,也退了出来。

    到此,归元帝终于坦露了自己的心迹,他是准备要把皇位传给虽说太过温和,但总算还肯听自己话的太子赵宣了。

    ……

    一路快马回府,天才不过大亮。如今还是早春,张君脱了罩在外的官服,仍还穿着那袭青衫,一路自夕回廊上进了竹外轩,鸟语花香翠竹森森,他才进院门便听得屋中如玉在哼着什么曲子。

    秋迎正在拿着鸡毛掸子掸窗,回头见是那脾气古怪的二少爷,还是寻常的青衫,官帽抱在怀中,头上唯戴一只白玉螭虎簪,两颊淡淡一层胡茬,进得门来,在矮矮的单扇朱漆门上站得片刻,神色好了许多,唇角略略往上翘着,漫步而来。秋迎旋即抱着掸子躲进了后院。

    张君站在廊下听得许久,才分辩出来,她仍还是在唱那首《定西番》,只不过唱的不是雁来人不来,她已唱到了:细雨晓莺春晚,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

    张君抬头望了望天,确是早春,却无细雨,天光流清旷宇无云,是个艳阳高照的大好天气。推门进了屋子,如玉并不在寻常置画案的位置。

    自打立春之后,床帐换成了彩绣樱桃果子的联珠帐,清供是一盆细草,生的齐而蔚然,凑近了张君才能识得竟是圆圆一瓮麦苗,鹅黄底描金漆的浅瓮,内里白胎,衬着深绿色蔚蔚然的麦苗,蓬然勃勃的生机。

    她似乎很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当初在陈家村时,他眼看着她将一盆蒜秧成了苔子,在他带她走的那一夜被打翻在地。

    揭起盖画的丝帕,下面所绘仍是肖像,是小丫丫屈膝在处六角窗下逗猫。

    张君丢了那丝帕,听得侧室中水声清亮,她又重复唱了起那首《定西番》。到了雁来人不来那句,张君已在翻她床头的书,是本前朝杂书,书签夹在《虬髯客传》。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卧室中没有一丝属于他的痕迹。张君沮丧不忆,掀开墙角双扇开的榆木大柜,里面也叠的整整齐齐俱是她的衣服。上下扫得许久,张君连自己一件衣服都未找着,才算彻底承认,他被如玉从整个生活中清理了出去,非但如此,显然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并且还生活的非常舒适坦然。

    张君在那柜子前直楞楞的站着,站得许久,忽而便听侧室中如玉喊道:“丫丫!”

    丫丫本在收拾书房,应了一声便冲了进来,便见张君瘦高高的个子在侧室门上站着,他给个眼色示意她应之。丫丫便应道:“奴婢在了,少奶奶有何事?”

    如玉本是插着门沐浴的,自己起身开了门鞘,转身仍屈膝跪坐到了浴缶中,扬着脖子道:“替我冲发!”

    张君屏息进门,轻轻将侧室门关上,便见如玉仰舒着脖子,两手拢发,双眼仍还闭着。跪坐,仰颈,氤氲热气中仿似芙蓉出水。张君也不言语,见缶侧盆子是接好的,撩起袍帘卷到带中,屈膝半跪了舀水来替她细细浇着,她便顺着水流轻揉起头发来。

    “明儿便要往那化人亭去接母亲,你可去隔壁问过,老三去是不去?”张君刻意屏息,如玉犹还不知是他,以为进来的是丫丫,边揉边问。

    张登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将区氏的遗骸送到化人亭去火化,如玉和蔡香晚欲要去接那骨灰回来,这是问丫丫,要叫张诚也跟着一起去。

    母死也就罢了,还叫父亲弄到化人亭去化成灰烬,张君总算装不下去,鼻息略重,丢掉手中那瓢,掰过如玉的脸便吻了下去。及待他气息一重,她便睁开了眼睛,一头湿发伏入他怀中,任他细细的吻着。

    张君吻得许久,箍腰将如玉自水中捞起,放她坐在案头,埋头在她颈间深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