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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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莲捂着自己的脸, 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丫鬟。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人敢这么对她。就算是最厌弃她的嫡母, 也从未如此粗暴的打过她。这个其貌不扬的丫鬟凭什么敢这样对她!

    怒气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从胸腔喷涌而出。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 手伸出来手想要打站在她对面低着头的丫鬟。

    只不过, 伸出来的手还没碰到冬雨的脸,就被人从后面钳制住了。

    这还不算完, 膝窝处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待她想挣脱出束缚从地上爬起来, 却发现自己两边的胳膊都被按住了,全身动弹不得。

    谢莲这才想起来罪魁祸首, 抬起来狰狞的神色,看着坐在上位气定神闲的谢嘉语。

    “你凭什么!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爹、我祖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谢莲大声的叫到。

    谢嘉语听了这话, 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爹?那个在她印象中只有三岁的稚子吗?

    还有, 她祖父?虽然谢嘉语沉睡了四十年,但她多少还能保证, 大哥定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大哥, 不会因为这种事责备她。况且,她不过是惩罚一个小辈罢了。

    想到这里, 谢嘉语殷红的嘴角含着笑, 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 看向了跪在地上如蝼蚁一般的谢莲。

    “哦,是吗?”谢嘉语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无端让谢莲觉得有些无力,仿佛她们这些人在她眼中都像是笑话一般。

    看够了热闹之后,谢思兰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脸上浮现出来着急的神色,道:“姑祖母,纵然莲妹妹话语间对您多有不敬,但您这处罚也未免太过了,她不过是小孩子随便说说罢了。还请您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回吧。”

    谢嘉语眼神微转,看向了说话的谢思兰。这话岂不是在说,她若是不原谅谢莲,她就是太小气了不成?

    “随便说说?”谢嘉语道,“随便说说就能侮辱北郡吗?随便说说就能侮辱你曾祖父的家乡吗?你们这心中,还有没有祖宗礼法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谢思兰可不敢接下来,赶紧撇清关系:“莲妹妹她不是这个意思……”

    谢嘉语却没有放过她,笑容加深,道:“哦?她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是这个意思吗?”

    谢思兰看着谢嘉语的笑容,脸色憋得通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嘉语看着跪在地上神情愤恨的谢莲,道:“今日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不要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面说,小心祸从口出。你祖父好不容易把自己贫寒的出身给洗干净了,千万别被你们这等子孙又给败坏回去了。”

    说到后面,谢嘉语脸上显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你……”谢莲听后又想反抗。

    但后面压着她的两个宫女可不是吃素的,一个巧劲儿就把她按了回去。谢莲回头看了一眼胆敢压着她的人是谁,结果一看是那日皇上赏赐下来的两个人,顿时收敛了许多。

    谢嘉语看着满屋子的紧张气氛,端起来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唇。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幼时她在学堂犯了错长辈是如何罚她的。

    “这样吧,罚你们回去把《宁国·北郡地理志》抄一遍。”谢嘉语端着长辈的姿态老气横秋的说道。

    看着大家不可置信的眼神,谢嘉语指了指谢莲,又指了指谢思兰:“你,你,还有……”

    最后指到谢思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道:“你就算了,念你还小,又不惹口舌是非,你看一遍即可。”

    说完之后,也不再看众人的脸色,站起身来,手放在春桃的手腕上,一步一步从榻上迈下来,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说完,朝着隔间走去。

    谢莲有心想要反抗,但是想到后面压着她的两个宫女,她就不敢造次。

    谢思兰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心想着,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个所谓的“姑祖母”,行事作风竟然如此霸道蛮不讲理。待她反应过来想要反驳时,却只能看见谢嘉语的背影了。

    而谢思蕊则是默默的低着头,悄悄的从盘子里拿了两块儿桂花糕藏到袖子底下。反正又没让她抄书,没她什么事儿。

    随后,随着两个姐姐一起离开了芷柔院。

    出了芷柔院的大门,谢莲回头看了一眼她心心念念却一直都不曾住进来的气派院落,冷哼一声,道:“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看我怎么跟父亲和祖父说,我就不信了,她一个外来的破落户还能敌得过我不成!”

    谢思兰因为被谢嘉语责罚,心情不好,此时看着眼前的谢莲,神色不悦的道:“二妹妹,慎言。”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谢思蕊此刻也小声的道:“二姐姐,你这样说话不妥吧,不过那人是何等出身,总归是咱们的长辈,你这样说,可是大大的不敬。”

    谢莲向来看不上长得没她好看,身份却比她高一头的二房嫡女谢思蕊。她不怎么敢说谢思兰,还不敢说她不成?讽刺的说道:“怎么,不就是没罚你吗,你这么快就站到她那边去了。没想到啊,三妹妹竟然是个不动声色的巴结人的主。”

    “还有啊,大姐,你不是惯会说话的嘛?刚刚怎么也被罚了?呵!”谢莲终究还是没忍住,刺了谢思兰几句。

    谢思兰微微皱着眉,看着重提旧事的谢莲。

    谢莲冷哼一声,带着丫鬟甩着袖子离开了。

    谢思蕊放在手里的桂花糕都快化掉了,见谢思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一脸神色凝重的样子,忍不住道:“大姐姐,我也先回去了。”

    说罢,福了福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谢思兰却是思量了几回,转道去了陈氏的院子。

    谢嘉语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冬雨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跪在院子里的下人们,心中暗暗欢喜。幸好,她刚刚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过,她也没敢多看,从青嬷嬷的一侧谨慎的绕过来,快步走进屋内,态度更加谨慎的跟谢嘉语道:“一个回了大房,一个回了二房,还有一个去了老夫人的福寿院。”

    谢嘉语看着卧榻上摆着的粉色桃花,笑了一下。这笑容,却是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粉嫩上几分,说出来的话也如黄莺出谷、泉水叮咚。

    “知道了。”这三个字里带着几分欢喜,几分兴奋。

    青嬷嬷此时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气愤的神色:“小姐,这起子奴才都应该提脚发卖了才是。一个奴才,不听主子的话,要他们还有何用?”

    谢嘉语却是脸上带着笑,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青嬷嬷,道:“青娘,你这脾气见长啊。刚刚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青嬷嬷恭敬的躬着身子双手接过来谢嘉语手中的茶杯,道:“多谢小姐赏赐。”

    谢嘉语见青嬷嬷如此姿态,拉了她一把,笑着道:“青娘,快坐,一会儿且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没看见吗,被我欺负的小孩子都回家告状去了呢。”

    这话却带着三分的落寞,七分的欢快。落寞的是她如今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长辈,欢快的是好戏即将登场。

    青嬷嬷脸上的神色更加震怒了,道:“她们也敢,也不看看她们是什么身份,敢这么跟小姐你说话,我看您就是罚得太轻了!”

    “莫气莫气!咱们且先等着看看,到底谁会第一个来,谁又敢第一个来。”谢嘉语道。

    青嬷嬷听着谢嘉语的话,满脸心疼的道:“小姐,您放心,老爷一定不会纵容他们的。”

    谢嘉语想到大哥,语气也轻快起来,道:“是啊,有大哥在呢。而且,青娘,你不觉得正好通过这事儿立立威吗?”

    “小姐……”青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谢嘉语阻止了她,看了看屋里的丫鬟,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是。”

    等屋内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出之后,谢嘉语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跪着的仆从,道:“青娘,我睡了四十年,这府里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府了,我也不再是这个府里唯一的小姐。知情的人自是明白我的身份,而那些不知情的人呢?”

    说着,她轻轻从桃花枝上掐了一朵桃花,道:“今日这事儿,我也看出来了。不只这府里的主子们,就连下人们也没那么好使唤了。所以,咱们正好借着这事儿,让大家都看清楚了,我谢嘉柔到底是不是那么好欺负。”

    青嬷嬷听后,叹了一口气,道:“小姐,您受委屈了。”

    谢嘉语展颜一笑,如春花烂漫,道:“青娘,我不委屈。我辈分摆在这里,谁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还有皇上表弟和我大哥呢。我今日倒要看一看,谁敢来。我定要让他悄悄我的厉害!”

    说着说着,谢嘉语又感慨道:“谢家的子孙竟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哎,真让人叹惋。”

    青嬷嬷想了想,道:“也不全然都是如此,几位少爷倒还算成器。”

    谢嘉语不太了解那几位侄孙的情况,所以没多说什么。

    很快,就如谢嘉语所料,有人过来求情了。

    只是,那人与其说是求情,倒不如说是来通知她的。

    陈氏身边的芸嬷嬷亲自过来,告知谢嘉语:“老夫人说孙小姐们只是跟您开开玩笑,您莫要跟小孩子们一般计较。想必您定然是宽宏大量之人,所以,就替您免了孙小姐们的处罚。”

    谢嘉语看着早已看不出来昔日模样的芸嬷嬷,把玩着手中的一颗玛瑙珍珠,状似随意的道:“青娘,忤逆长辈,在咱们文昌侯府该做如何处罚呢?”

    青嬷嬷恭敬的答道:“回小姐的话,忤逆长辈是为大不敬,该罚跪祠堂。”

    谢嘉语点点头,认真点点头,笑着道:“看来大嫂是嫌我罚得太轻了呢!”

    “老夫人不是这个意思。您刚来府里,就这样处罚孙小姐们未免不妥。”芸嬷嬷皱着眉头道。

    话音刚落,谢嘉语就把手里的玛瑙珍珠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而站在一旁的一个宫女,看了一眼谢嘉语,上去就给了芸嬷嬷一个巴掌,道:“放肆!”

    另一个宫女也道:“万岁爷的表妹岂容你们这等奴才想说就说!”

    芸嬷嬷听后,却没顾得脸上的疼痛和羞辱,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直以来,她和主子都以为这两个宫女是老爷进宫求来的。可是,看今日这情形,并非如此。一个小小的宫女敢仗着皇上的势力!

    如果真的是皇上赏赐下来了,那么……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坐在榻上一脸沉静的少女。不管是她刚刚出言不逊,还是宫女教训人,她似乎都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以前看她淡定的模样还能猜测她是小地方来的,不知礼数,也不知京城达官贵族之家的厉害。今日一看,却和想象中差距甚大。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至于站在另外一边的谢嘉语,她们虽没有看清楚她的容貌,却也从侧面看过去觉得不似一般的小家碧玉。是以,走近了之后,便出言讽刺起来。

    不料,谢嘉语一回头,却让这两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吓傻了。

    “好美啊!”苏琳儿忍不住惊叹道。

    齐梓晨听后,回过神来,扯了扯苏琳儿的衣裳。

    苏琳儿也终于回过神来,板了板脸,眼神不善的盯着谢思蕊。

    “哼,那当然了,我家姑祖母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谢思蕊此时一点都不像在谢嘉语面前的乖巧模样,面对面前是敌非友的两个人,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谢嘉语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小姑娘,心想,这俩人估计又不知是哪些故人之后代。想想,跟这些人较劲儿挺没意思的。作为长辈,当有长辈的样子。

    “思蕊,要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我漂亮的人或许还有人在。”谢嘉语先是谦虚了一下,随之,又朝着谢思蕊一笑,道,“而且,纵使你真的觉得我这般美丽,也不要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免得让那不通礼数的人笑话了。”

    说着,谢嘉语伸出手来扶了扶谢思蕊头上的蝴蝶发簪,道:“这对发簪是邻国进献的,昌平大师的作品。歪了,就不好看了。”

    扶完之后,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对面脸色变了几变的两位小姐,笑了笑,道:“我们先进去了。”

    说完,就带着谢思蕊昂首挺胸的走进了福味斋。

    谢思蕊看着齐梓晨和苏琳儿不善的脸色,得意的冲着她们俩做了个鬼脸,然后随着谢嘉语进入了店内。

    进入店内,看着一角处排得长长的队伍,谢嘉语问道:“楼上可还有位置?”

    伙计看着谢嘉语的面容,先是呆了一呆,随即笑着道:“有的,只是这价格……”

    “还是十两银子吗?”谢嘉语试探的问道。

    伙计一听这话,就知道谢嘉语不是寻常人,赶紧点头哈腰的道:“客官一看就是个懂行的,您请。”

    谢嘉语听罢,示意春桃给钱,带着谢思蕊上了二楼。

    苏琳儿看着谢嘉语和谢思蕊上二楼的背影,气得脸色通红,道:“晨表姐,那个长得如此美丽的女人竟然敢这么说我们。”

    齐梓晨冷哼了一声,道:“哪里美了?比我大姐差远了!而且,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琳儿小声的问道。二楼要十两银子才能上去,她自是明白规矩的。可是她人小,没那么多钱。况,他们定远侯府如今有些没落了,也不容她们小辈如此的败坏家产。

    齐梓晨今年也才十四岁,还未及笄,手里也没多少钱。只是,她稍微比苏琳儿好一点,毕竟承恩侯府如今还算得势。

    “自然是上去坐一会儿,难不成就这么走了?不过是十两银子,当谁还出不起不成。”说罢,齐梓晨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快步走进了福味斋。

    谢嘉语上去之后,点了几样她原先惯常吃的几样小吃食。随后又让谢思蕊也点了几样。

    等伙计准备下去时,谢嘉语道:“你们掌柜的可在?”

    伙计笑着道:“掌柜的在下面,您找他可是有事?”

    谢嘉语点点头,道:“的确有事,烦劳伙计把他叫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的马上就下去叫掌柜的。”

    谢思蕊想着该如何跟谢嘉语解释刚刚遇到的那两个人,没想到谢嘉语什么都没问,蹙着眉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见状,她也没多说什么,低头喝茶了。

    很快,长得胖胖的极富态的掌柜的就上来了。

    “客官您好,请问您找在下何事?”

    谢嘉语看着年约四十,神态恭敬的掌柜的,心想,如果那两人的孩子长大了,估摸着也是如此大吧。

    这般想着,她就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了掌柜的,试着想要从他脸上找一找熟悉的影子。

    只是,这掌柜的太富态了些,她看了许久都没能看出来故人的长相。

    “掌柜的,请问你姓什么?”谢嘉语道。

    王福味看着眼前容色绝美的女子,正思考着这位天仙一样的客人唤他来所谓何事。心想着,就是冲着这般的美貌,纵使提出来一些刁难的问题,想必也不会有人会拒绝。

    却不曾想,这人却问出来如此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鄙人姓王。”虽心中百般思量,但王福味依然淡定的回答了谢嘉语的问题。

    谢嘉语一听,怔了一下,问道:“王大勇和陈翠花是你什么人?”

    王福味听了这话,神色才开始郑重起来。这位年轻的小姐是如何得知自己已逝爹娘的名讳?这两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及了。

    然而,王福味不知道的是,对于他来说很多年没有人提及的名字却是谢嘉语月余前才见过的人。

    “正是家父和家母。”王福味道,“只是不知,小姐可是认识我爹娘?”

    谢嘉语心想,的确是认识的,只是,即使认识现在也不敢说认识。于是,笑了笑,道:“他二人身体可还好?”

    现在算来,若是这二人还活着,大概快到古稀之年了吧。

    “家父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家母也在几年前去世。”王福味道。

    “怎么会死得这般早?”谢嘉语惊讶的道。

    王福味看着眼前的谢嘉语,却是越看越觉得怪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问及他已逝的父母。而他爹去世的时候,这位小姐恐怕还没有出生吧?

    “家父年轻时身子亏空,年岁大了就有些熬不住了。遂,去世的比较早。家母倒是身体康健,是喜丧。”不管心中作何想,王福味依旧恭敬的如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