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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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阅率不足你会看见这句话  她站在堂上, 悄悄打量着屋子。

    这厅堂甚是宽绰,当中放着一张黄杨木桌, 想是平日里吃饭用的,墙上糊着一张年前才贴上去财神年画, 余下便是几把椅子, 便再没什么家具了。

    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全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易峋将包裹交给了弟弟,大步走到了厨房去洗手。

    易嶟看秦春娇站在一旁发呆,向她眨了眨眼睛, 笑着说道:“春娇也去洗洗手,待会儿就吃饭了。”

    秦春娇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不知不觉的应了一声。

    易家的房子是翻新重盖的,但布局还和之前一样。她依着记忆, 走到了厨房。灶下的火还燃着,易峋正从锅里向外盛菜。他袖子卷起,露着一节干净结实的手腕,大手正利落的自锅里舀出一勺勺的炖菜来。

    秦春娇赶忙洗了手,上前轻轻说道:“峋……让我来吧。”不留神,峋哥两个字险些就要出口。但想到自己现下的身份,她还是将那个称呼咽了回去。

    易峋没有看她, 只淡淡说了一声:“出去等着。”

    恰在此时, 易嶟也走了进来, 见了这一幕, 微笑说道:“春娇, 你今天才回来,先到外面歇着罢,等吃饭就好。”

    秦春娇鼻子微微有些酸涩,易家兄弟待她的态度,让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被买回来的,反而像是回到了家中。

    她没有坚持,走回了堂上。

    她没敢坐,只是四下张望着,到此时她才发现一件事,始终没有见到易母的影子。

    她被卖进相府时,第一件事便是去跪见主母大夫人。易家当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她既然来了,该行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可进门这许久了,也没见到易母。不止如此,这屋子里似是全无女眷生活的痕迹,易家兄弟似乎都未成亲。

    他们年岁都不算小了,怎会拖到如今尚未成家?易母又去了何处?

    胡思乱想着,易家哥俩已将饭菜端了上来,秦春娇上前帮忙,安放妥当,三人坐下吃饭。

    依着秦春娇现下的身份,她本不该和主人同桌吃饭,但是联想到中午的事情,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饭菜很是丰盛,一盘香油拌的咸菜,一大碗白菜粉丝炖肥鸡,一筐白面馒头,一人一碗新熬的苞米糁子。这样的饭菜,在农家不是农忙过节,等闲是见不到的。

    吃饭间,易峋默不作声,他虽素来不大爱言语,但秦春娇记忆里他也并没有这样罕言寡语过。

    易嶟倒不住的给她夹菜,一双含笑的眼睛绕着她转来转去。这样的目光,让秦春娇想起了小时候,他偶然得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也是这样的高兴。

    这让她颇为不自在起来,尤其是当着易峋的面前,更是说不出的尴尬别扭。

    她小声说道:“二少爷,我自己来就好。”

    易嶟被这声称呼弄得有些讶异,他睁大了眼睛,笑着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叫我?”

    秦春娇咬着牙,低头看着自己碗中金黄的苞米糊糊,说道:“大……大少爷花钱买下我的,这是规矩。”

    易嶟茫然,看着易峋:“这……哥……”

    易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秦春娇,目光锋利却又透着冷淡,良久他说道:“随你高兴。”说完,继续低头吃饭,再没有第二句话。

    秦春娇被他的目光弄得坐立难安,虽然难受,但那也事实,说开了也好,总好过不明不白的黏糊着。

    易嶟看了看自家兄长,又看了看秦春娇,微微叹了口气。

    吃着饭,秦春娇将适才的疑惑问了出来:“二少爷,老夫人呢?”

    易嶟不大自在的转了一下筷子,方才说道:“娘前年过世了。”

    秦春娇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有些难过。印象里,易母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也是村里少有的识字的女人。她和易父是外乡人,听父母说起,是二十年前来到下河村定居。这夫妻二人为人极好,男人一身好武艺,妇人则知书达理,村里的人没少受他们的照顾恩惠,所以易家在下河村也是极有体面的人家。自己小时候,家中没有饭吃时,也时常受到易母的接济,就连自己知书识字的本事,也是她教的。离家三年,回来就听闻这个照料自己颇多的伯母过世的消息,她心中十分的酸楚伤感。

    不过也因而她明白过来,这兄弟二人都还在孝期,自然是不能成亲的。

    吃过了饭,农家夜间无事,为省灯油,也就是早早的就寝。

    易峋将她带到了西边的一间厢房里,说道:“这儿以前是娘的卧房,以后你就住这里。”

    秦春娇走到屋里,看这屋中西边靠墙垒着一张炕床,对过是黄杨木的衣柜箱笼,一旁竟还有一张小小的梳妆台,上面安放着一口镜奁。

    易峋又说道:“来不及给你置办衣裳,衣柜里有些娘生前穿过的,你先将就着穿吧。”

    秦春娇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脸忽然涨得通红,两只小手绞缠着。

    易峋看着她,她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裳,半新不旧的比甲,却因剪裁合宜将她的身段勾勒了出来,女性柔美的线条被烛火投映在墙上。她比三年前出落的更加好了,亭亭玉立,柔媚动人。他只觉的胸口有什么燥热着,喧嚣着,他想去拥抱她,质问她,甚而……拥有她。

    她是他买回来的女人,他对她干什么都可以,不是么?

    易峋深吸了口气,压下这暴躁的冲动,丢下一句:“你早些睡吧。”便带上门出去了。

    秦春娇望着被关起的门,发了一会儿怔。她走到梳妆台前,开了那口镜奁,一泓秋水也似的镜面映出如花人面。镜里的人,洗去了铅华,肤白如脂,唇红似染,眼角边点着一颗泪痣,越发让整张脸显得妖娆妩媚,一头乌发柔云也似的挽着。不知多少人赞赏过这幅容貌,可这样的容貌出在一个贫民家中,却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长了这样一张脸,如果不是她有一个嗜赌如命的父亲,她也不会背井离乡被卖到相府,她和易峋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压下这令人烦恼的往事,她轻轻将镜奁重新合上。这样的水银镜,是西洋货船上下来的东西,她只在相府里见过,这下河村全村上下只怕就是里正家的小姐,也未必会有。这竟然是易母的遗物,当真令人惊异。易母生前的确是个精于修饰的女子,但也从未见她穿戴过什么过于华贵的衣饰,为什么会有这样昂贵的镜子?

    带着不解,她走到了床畔坐下。

    床下烧着热炕,暖烘烘的,令人丝毫感受不到屋外的寒冷。床上的床单被面皆是湖蓝色细棉布,却都是新的。她有些糊涂了,这间房说是易母生前的住处,但为何床上的用品却都是新的?再想及今天进门时,易嶟说漏嘴的话,他是知道自己要来?但这怎么可能?

    自己被卖出相府,是没有前兆的事情,易家兄弟怎会知道?

    她想不明白,连日以来的紧张疲惫,这会儿一股脑的发作起来,令她困乏不已。她熄了灯,脱衣就寝。温暖的炕,绵软的床铺,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她很快便遁入了梦乡。

    易峋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消失,才去了厨房。

    易嶟正在灶前,借着灶火的光亮收拾农具,见他进来也没有起身,只是招呼了一声:“哥。”

    易峋在他身旁坐下,把白日买回来的种子一包包分好。

    兄弟两个商议着开春之后的农事,如今易家有二十亩地,十亩坡地,十亩水田,仅凭这兄弟二人,是种不来的,少不得要去雇些人手。

    易峋说什么,易嶟便点头答应着什么,这兄弟两个,从来是大哥做主,弟弟听命。

    两人商议妥当,眼见时候不早,也都各自起身要回去歇息。

    易嶟正要出门,却想起了什么,向易峋说道:“哥,春娇她怎么怪怪的?她是不是以为……”

    易峋看着眼前的弟弟,满面冷意,一字一句道:“不论怎样,她是我的。”

    易嶟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说着,停了停,又说:“哥也早些睡吧,跑了一天的路呢。”便出去了。

    独剩易峋一人,站在厨房之中。

    灶下的火已将近熄灭,只剩些没有烧尽的焦黑木炭带着火星劈啪作响。

    她回来了,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失去她的三年里,每一个夜晚都那么的焦渴而难熬。可如今她回来了,甚而还成为了他的人,明明他想怎样都可以,人在眼前却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峋哥,后山上结了好些酸枣子,你带我去摘。”

    “峋哥,我扎的风筝,好看不好看?”

    “峋哥,等我大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易峋,你有什么?一个乡下的穷小子罢了!我就是要到京城相府里去过好日子,你凭什么拦着我?!你是我什么人?!”

    往昔的对话,在脑海里不断盘旋,令他的头嗡嗡作响。

    易峋眸色越来越深邃,一拳砸在了墙上。

    马师傅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易峋这是下了个套给他钻。如果他进门就说要打这玩意,自己是绝然不会接的。毕竟,如果东西做出来,出了什么问题,一样砸他的招牌。

    他搓着牙花子,左右为难。

    易峋唇角微勾,自怀里取出一张图纸来,递给马师傅,说道:“请马师傅就照着这图纸打,价钱好商量。”

    马师傅有些疑惑,接了图纸过去,展开一看,不由两眼圆睁。

    那上面的确是榨油器的构造图,但和他以前打过的却有很大不同。他之前做过一台,虽说现在记得不大牢靠了,但大体还是有印象的。易峋给他的这张图纸上,有许多截然不同的地方,融入了很多奇思妙想,不止节省木料,打出来的器具既轻巧又好使。

    马师傅有些怔了,不知易峋哪里来的这张图纸,难道这左近还有高人在?

    易峋冷眼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出言道:“马师傅若是为难,我就再找别的师傅去。”说着,就作势要上前拿图纸。

    马师傅却将向后让了一步,捏着图纸不放,瞪着易峋大声道:“峋哥儿,你让我看见这东西,还想拿到别处去做?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这东西我若打不出来,我马师傅仨字儿就倒过来写!”

    易峋但笑不语,他知道必然如此。

    这重手艺的老工匠都一个脾气,看见了什么精妙的东西,必要亲手试试,不然夜里连觉也睡不着。

    这图纸,其实是他翻了许多农技书籍自己琢磨出来的。虽则许多想法是好,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他并不会木匠手艺,到头来还是得要木匠帮他打出来。

    当下,两人商定了价钱和交货的日期。

    易嶟忽然肚子疼,跑到木匠家后院出恭去了。

    秦春娇被这屋里的木头气味儿熏得有些难受,便走到了门口透气。

    易峋和那马师傅的言语往来,她看在眼中。易峋肯定是算计好了的,马师傅的性情及行事风格,他都了然于胸,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她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三年不见,易峋的城府竟已深沉到了这个地步,拿捏人心,掌控局势,丝毫不逊色于她在相府里见过的那几位爷。

    这样的易峋,让她有些陌生。

    秦春娇走到外头,屋檐下头的学徒正埋头做活,也没功夫去理她。

    她走下了台阶,顺着街道信步向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随意走走。

    几个孩童,手里拿着彩纸风车、糖葫芦、五彩的面人自她身后笑闹着跑过,险些将她撞倒。她倒也不着恼,这样的生气盎然的市井生涯,已许久没有见到了。之前她在相府,绝大多数时候只是被圈在后院里,只能见到那么些人,抬头也只是窄窄的四方天空。

    宋家集子并不大,只是紧邻京城,所以也有一番热闹繁华。

    街边的铺子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品格自然比不上京城,但也叫秦春娇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处弄堂里。

    弄堂尽头,有一间屋子,门帘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秦春娇呆了一下,晓得那是一间赌坊。她在家时,秦老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地头,而是这里。家里略有一点闲钱,都被他送到了那门帘子后头。

    她叹了口气,正想离开,那屋里却忽然传来炸雷一般的吵闹声,随即滚出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