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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回金陵来把茶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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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怡楼后院里,老梨木做的长案上,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茶筒……六君子一应摆齐。

    院落外,月影在粉墙上斑驳,修竹在清风中轻摇。

    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木梓草房,静如禅房。

    云母屏风上,映出一位长衣飘飘的女孩的身影。

    她就是去年一举摘得茶王桂冠的王芊萩,静怡楼最年轻的茶师。

    郎朗清辉之下,女孩苍白而清秀的面庞有种出世的气象。去年“封王”时,王芊萩尚不足十二岁。因为一直于岭南的云居处茗茶修身。只有逢到一年一度的斗茶盛会,她才会回到金陵来。

    因修“清断”之气的缘故,她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这处单为她煮茶之用的别院。

    她轻手一扬,于神识的深处,暗暗潜了她的思绪,去寻访金陵各处荷塘。

    青鸾河流至金陵城东变得更缓,大片大片的野荷叶已经微微泛黄,荷叶上躲藏着似有还无的露水。

    此时,那染了秋意月色的、若隐若现的露珠儿正被女孩的思绪轻轻捻起。

    不知怎的,她美丽、重重的长睫毛向下一合,一滴滴透明、纯净的露珠便被她的神识引领而归,已然落入到眼前的玉钵之中。

    王芊萩用青叶盖住玉钵,将珍贵的露珠集成的一抔水轻轻地放在一个特制的木桶中。

    然后,用手提着走到院子中,她将木桶挂在辘轳的井绳上,徐徐地放下老井,要将这采撷而来的珍贵露珠美美地冰上一夜。

    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为明天一早举行的“斗茶”做着准备。

    鹤唳月影,清水小妹。王芊萩在笑,她信心满满……

    此时,晴雯和宝玉正踩着一脚烂泥,在荷塘里忙活着,相比于王芊萩自然而然就能带出一派清净境界来,他二人所到之处,可就是“听取蛙声一片”喽。

    晴雯见宝玉费力地提着个大水罐,笑着将之接了过来,兴致满满地唠叨着:

    “这泡茶之水可讲究啦,秋天的雨水,用来烹茶为最佳;其次呢,则是梅雨季节的雨水;再次之,是春雨;而夏季多暴雨,那是最差的。”

    宝玉因为这个季节无法取到最好的水,而替晴雯很是担忧,禁不住地问:

    “刚下完雨,这煮茶的水不能将就,尤其是明天,你就要和茶王斗茶啦,没有上好的水可怎么行?”

    “所谓‘天泉之水只应天上有’,我们是凡人,凡人用凡人的自然素材就成。至于‘好季好泉’嘛,什么季节就应什么季,不用担心。”晴雯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大家回到金陵后并未见到响铃,由季康儿传达公主殿下的嘱托——参加今岁的都茶盛会。

    除了宝玉之外,没人读懂响铃的用意。

    晴雯虽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欣然接受安排。

    晴雯接过宝玉手中的大水罐,继续安慰着心急火燎的宝玉,说:“你不要觉得你之前汲的秋雨都浪费了。呼风唤雨,遇凤呈祥,那,都得靠缘分。”

    宝玉不解地说:“你是说自己没缘分遇见好水喽?!”

    晴雯不好意思地低头摸着那根杉木棒子,道:“我和刀枪剑戟的缘分,倒是大些。”

    晴雯拎着水罐,极有耐心地一路找寻,专门去收集那自然中的“天酒”。

    晴雯讲解过,所谓天酒,就是芦苇花尖上的露水啊,尾稻垛上的清雾啊,睡莲上的滚珠儿啊……

    可汲了大半个晚上,水罐的底儿还没有被没到,可见采集到的“天酒”少得可怜。

    宝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晴雯回头一看,宝玉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她这才意识到,是时间不早了。

    这回,她拿起葫芦瓢,话也没说就走了。

    不大一会功夫,晴雯回来了。

    宝玉看着满满的一葫芦瓢“天酒”,就忙不迭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我用棍子打折了王大家竹园的青竹数根,直取了竹子芯里的汁液来,这下,‘天酒’够数了。”

    宝玉听后摇了摇头,却也没敢接话。心说:“原来是王大爷家的,我最近是不会去他家闲聊、走动啦。避避风头。”

    ……

    秋天的天亮要比夏季晚了几分。然而,太阳一旦露了头,就是火烧火燎的秋阳。

    静怡楼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

    金陵城四大茶楼当家,只来了茶会首席云山,他是今日茗战——俗称“斗茶”的主品茶人。

    这大堰河的茗战,按照以往的惯例,是以“三斗二胜”为赛制。说白了,就是以二人相对抗,进行捉对“厮杀”。

    在晴雯出现在广场上之前,大家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大爷王芊萩的身上。

    她是与晴雯对决的茗战选手。作为去年的茶王,她一直是人们心目中那个“年年更上层楼”的茶品修行人。

    一边的香案上,玉钵上的青叶泛着青青的光芒,木制的六君子茶具纹理如诉。

    而另一边的香案上,至今还空空如野。

    冷柯不禁皱了皱眉,心说,看这起势,就已大致能推算出谁会头拔。当然,现在这样料想,还为时过早。

    于是,冷柯照旧一付晨钟暮鼓的模样,在品茶者的坐席上闭目端坐,一言不发地等待开场。

    众人正在叽叽喳喳之际,只有王芊萩静静起身,向一位戴着面纱的老婆婆深深鞠了一躬。

    在金陵,恐怕只有这婆婆能让王芊萩静如止水、傲如月影的心为之一动。

    老婆婆背对着人群蹒跚而至,却摆手不要别人来搀扶,也并不理会薛蟠他们这些起哄的少年声声问候。

    说来也奇,见过这老婆婆真容的人,都知道她早已发白如丝,弓背如驼,皱纹如花。

    然而,单看老婆婆脸上和手上的肌肤,却是有着与她的年龄不相仿的细嫩润白,较之与她相差两个甲子岁数的王芊萩来都毫不逊色。这许是婆婆经年沉潜于茶事、所有修为在外表上的自然显现吧。

    老婆婆走上前来,她慈爱地摸了摸王芊萩那黑亮的齐腰长发,然后,指尖经老梨木长案,沿着边儿游走了一圈,似对这茶道器具和木案有几许牵眷。

    未了,神秘的婆婆冲着品茶者席上的青云大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老冷身旁空着的椅子慢慢挪去。

    这位能叫王芊萩甘心起身礼拜的老婆婆,就是大堰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很少有人能一睹其“容颜”的神奇老太——麻姑。

    麻姑是今日茗战的品茶者,过去数十年间,在金陵历年“斗茶”竞出的一位位茶王之冠,均来自于她做出的最后裁决。

    她刚才抚摸条案,就似乎是对王芊萩的某种加持。